闻言,桑鸠抬起眼,小声喊了他一声:“别胡说。”
“奴就是想着,世上好不容易有人真心实意对公子好了,这份情谊多难得啊。”容安嘴上说着,却终究还是噤了声。
我听了许久,摇了摇头。
“嗨,世间什么都是难得的。用我一人换万众难得的安乐,当初来万明不也是这样的心思么?”我喝了口热茶压下心底酸涩,“实在不行,就当作我从未来过万明,也就没有什么失意难平的了。”
我抬头望向天上的圆月,勉力勾起唇角:“我如今身子养好了,不必那般慢吞吞地行路。若是现下即刻启程,到渊国就快三九了罢?”
“或许还要迟一些。”容安说。
“也好,等回了渊宫,咱们一起去踏雪罢?堆雪人,打雪仗,在冰上钓鱼,总不至于比在这里无趣。”
第89章凯旋
不知不觉,转眼里就入了冬。
许多年前的冬月里,我的父王在黄沙之中殉了国。从前每到这时候,我只觉得心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戚,如今又添了两份担忧与一缕离愁。也许那时候我的母亲也是这般在小院里辗转难眠、日夜牵挂的罢。
念及母亲,我心头又萦绕起些许不平。她将满心爱意奉予我父亲,却自始至终得到的回应只有几声例行公事似的问候,语调比朝臣们在沈澜面前奏事时还要平淡。
若是他真的对她无意,当初母亲落水时又何必奋不顾身地头一个潜下水去救呢?就好比沈澜不慎脚滑坠入御湖里,于礼我得去救大渊的天子,于私我却是一点都不想近他的身。可若事有半分情意在其中,他又怎能这般苛待我的母亲?
我站在院子里看几个宫奴扫雪,对着离阶最近的一个背身道小奴喊道:“阿宝,后头是台阶,小心别撞上。”
那小奴愣了一愣,抬头随意望一眼,却并未转身,而是继续专心致志地扫着地上的雪。随后,他一脚撞在阶壁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我不是让你小心了么?”我慢慢走过去,足下绵密的雪“咯吱咯吱”地响。
小奴艰难地爬起身掸去身上的雪,伏在地上道:“回主子,奴不是阿宝,奴叫阿金。主子恕罪,奴不当心,以为说的不是自己便可以不留意。”
原来不是阿宝。
自从伽萨继位,我这里伺候的小奴足有三十多个,人都快认不清了。我心中嘀咕一句,道:“你把脸抬起来我瞧瞧。”
阿金听话地仰起脸,我仔细打量着,现他与那个叫阿宝的小奴长得极像,只是眉眼里多了几分俏皮,脸颊也更圆了些。
这两人也长得太像了,跟亲兄弟似的。
我点点头,命他回去换掉被雪沾湿的衣服再回来做事。阿金千恩万谢地起了身,我依旧站回玉阶上,漫无目的地看着他们将雪扫开,脑海中尽是母亲的事。
难不成,父亲那时将母亲误认作了其他贵女?我在心中飞快地将官中各位贵眷的面孔寻了一遍,似乎并无什么人与我母亲容貌相似。退一万步来说,母亲身为贺加公主,那脸上的两颗小痣是世间罕有的,否则太后也不会寻了十数年也找不出一个,最后只好拽着我不撒手。
究竟是为何呢?
我心中疑惑重重,却听外头“沙沙”的踩雪传来。白虹一路小跑上了玉阶,口中喊着什么话。
他在我跟前猛然站住脚步,一个不慎便滑倒在地,险些将我也带倒在地上。
“怎么这么匆忙?小心摔坏了……”我伸手去拉他起来,却听白虹口中说着一个消息。
“主子,王上回来了!大捷,是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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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在耳畔呼啸而过,我口鼻之中呼出团团白雾,奔跑在冗长的宫道上。
白虹跟在我身边,不时喘一大口气,断断续续道:“王上先到军营之中犒赏三军,传奴回来报信好让主子安心,先下王上或许已经到宫门口了……主子别急,小心脚下滑”
话音未落,我便被脚下石板缝中结的冰狠狠滑了一趔趄,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