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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瘦削的青竹栖在轮椅上,面上多了几分沧桑疲惫,眼里依旧是淡淡的哀矜。
伽牧扯来破碎地布料遮在鲜血淋漓的腿骨上,浊物覆上血肉,他疼得齿间咬出了血沫。
“抱歉。”他瘫倒在地上喘息着,一如曾经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的对方的模样,“我输了。”
他自顾自地以为纸鸢在万明只有碎裂的命运,到最后方才觉,是自己少了那股豁出去的勇气。如若当初在夜宴之上,拔刀杀虎的人是他就好了。
若是当初高台之上,打翻训话老臣的人是他就好了。
若是当初母亲被带走时,他肯奋不顾身地争一回就好了。
阿娘,原来这纸鸢,是我亲手放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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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落了多时,举国沉浸在新王即位、蛇神降雨的喜庆之中。
狱卒如往常一般至地牢深处,曾经万人之上的四殿下静静躺在洇了水洼的地上,额上的斑斑血迹还未完全干涸。那双如同狸奴碧眼的眸子半阖着,光彩已然消散在了无边的暗夜里。
他的指上沾染着鲜血和泥泞,身边的地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巨大的纸鸢。?
狱卒大着胆子查看,那人的嘴角还噙着一丝未逝的笑意。
阿娘,教我放纸鸢罢。这是他死前最后的念头。
宫里传的令,秘不丧。
没有人知道,在新王即位的第一日,先王四子伽牧自戕于地牢之中,终年十九岁。
作者有话说:
给小四写了一个结局,希望他来生安乐
第83章继位(二更)
转眼便到了继位大典,因着渊国与万明几次兵刃相见,又皆大败而归,沈澜派来的册封使也颇有些尴尬。
他一面担心伽萨对沈澜的诏书不屑一顾,一面又担心册封不成回去要被降罪,只能连夜亲自请求见我一面。
彼时我正在殿中教伽萨画小像。他拿起笔轻轻一勾,描出个瘦麻秆似的小人儿,还大言不惭地指着小人道:“眠眠。”可叫我一阵烦恼。索性丢了笔,借口抽身去见了那可怜兮兮的册封使。
来人是安国公家的嫡长子,名叫谢琢,相貌端庄大气,剑眉星目,很是好看。
他一见我便叩拜在地,口中称的仍是“公子”。
我挥手免了他的礼,谢琢便老实坐下,眼眸流转,显然是想探探我的口风。我遣退小奴,亲自斟了茶递与他:“小谢大人不必担忧,我自会说与王上。他向来通情达理,前几回与渊国交战亦是有些误会在里头。”
“公子的意思是?”谢琢谢过我,继而又问。
“小谢大人可知,万明归属渊国许久,为何近年来屡屡犯上?”我呷了口清茗,道,“若非天灾人祸致使万明百姓难以生存,谁愿意战死在疆场上呢?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求一丝生机罢了。”
“我只知万明地处大漠之中,原来早已如此恶劣了么?”谢琢沉吟片刻,仿佛在思索什么。
我心知他此番必然不只是来问我伽萨态度如何,更可能是奉了沈澜之命前来探听万明内况,遂搁下茶盏与他道:“若是这般情况一日不得缓解,万明恐怕要与渊国一直交恶。万明人善战,遍地又多金银,哪天真的攻入渊京,只怕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当初两国交战,伽萨虽大胜却不慎陷入流沙之中,而渊国的玄甲军亦大败而归,双方皆是伤亡惨重。沈澜这些年早已将万明视作肉中刺想要一举拔出,哪怕是付出些伤亡亦不在话下。只是双方隔着大漠,消息不通,一时不敢贸然进攻罢了。
若是谢琢将万明国库亏空、百姓民不聊生的消息带回去,恐怕沈澜便会举兵攻下,消灭万明。
我自然不会让他知道这些。谢琢最好不知,若是知晓了,他便不能活着离开晟都。
闻言,谢琢皱眉片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双方一直交战,对两国百姓俱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