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我听得懂,他们方才竟都是用渊语谈话的。
“大哥,可别把这孩子吓坏了。”伽叶讪讪道,“我好不容易把她骗进宫一夜,先下正要送回去。若是给嫂嫂知道我拉着大哥做这事,她不得把我扒皮抽筋,当一回女哪吒?”
伽莱一听“嫂嫂”两个字,脸上霎时没了笑容,转而阴狠道:“啧,等我继了位,还怕收拾不了她么?罢了,随你玩去,我去给父王侍疾。”
语闭,他又声势浩大地带着一队宫奴过去了。才刚得势,就如此狂妄,我倒是有些期待他成为败寇的那一天。
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我正想继续走,伽叶却皱眉上下打量我。
“怎么了?”我亦循着他的目光自量一番,除了身上这件不符身份的衣服,并无什么不妥。
他不语,伸手将我腿侧开衩的两片布料揪在一起,嫌弃道:“不修边幅。”
“这也不是我选的衣裳。”我只好一手拽住两片丁香色的衣摆,把裸露在外的大腿遮上一点儿,追着他的脚步问,“为何你们在宫中也用渊语谈话?”
“说多了才能说得好,读渊国文史也便捷些。”伽叶答道。
“哦……”难怪他们对渊国如此了解,我心下叹服,暗下决心此劫之后定要将他们万明的文字也好好学一学。片刻,我又问:“伽莱的夫人竟是个泼辣的?”
“是。”伽叶点头,“大哥早年成的婚,娶的是相国文谡的长女英华。”
“听起来也是知书达理的。”我喃喃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没想到如此凶悍。”
“她若是不强硬,只怕要被那些姬妾都爬到头上去了。”伽叶叹道。
他用伽萨的御出了宫门,我们二人乘上一顶早已备好的小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太傅府邸。
“沈公子,你记着。”下轿时,伽叶抬手抚平我眉心郁结的愁情,“贺加人之所以能长久立于世,靠的不只是姿色,还有灵慧。二哥此次如何转危为安,全看你。”
我默然颔,他将斗篷罩在我身上,遮住那一身纱衣与饰物。我摘下面纱,他便领着我进了太傅府。
甫进门,便有小童前来迎接,想来伽叶与这位太傅是早有约定。
进了正屋,内里早已布置妥当,中央置着一鼎香炉,袅袅檀香从镂空炉孔中升腾至半空而消散。
屋里坐着昨日那个下令将我关进陋室的白须老人,身侧站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正与他就书中一文探讨置辩。见伽叶与我,她欢喜地迎上前。
“这位就是沈公子罢?”她端庄姣美,亲昵地握住我的双手,又心疼地用沾着脂粉香的帕子替我将伤口包起来,“当真是麟子凤雏,好,好!”
我不知她为何如此亲切,又怕贸然张口犯了忌讳,只好扭头向伽叶求助。
“这位是太傅连卿的夫人柳扶风。”伽叶解释道。
我忙向他们二人礼道:“连大人,柳夫人。”
“几日不见,贵人消瘦了。”连卿合上书,抬手捻着白须,“柳儿,去热碗肉汤来罢。”
柳扶风极是不舍地松开我的手,带着几个小奴出了正屋去备饭。屋里便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大人。”我一听这话就难受起来,直入主题道,“我不信二殿下通敌,更不信他叛国。”
“证物你都看过,那的确是万明地图。”连卿不紧不慢道。
“即便那是万明地图,可寥寥几笔,根本看不出什么山川河流。至于旁的图画,说是怡情的山水之作也无妨。”我又上前几步,哀求道,“大人,纵使我是渊人也不得不说,二殿下是万明的功臣,他为了万明大败渊军、屡战屡胜,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呀。”
“贵人这样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连卿缓缓张口,白须随着唇一张一合而簌簌抖动着,“只是太师、太保二人,还有上柱国、相国,皆认定二殿下有异心,纵使老夫心有力为他说话,也着实是力不足。”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逐渐坠入谷底,又不愿就此打道回府,便下了狠心,一撂衣袍跪在他面前,苦涩道:“大人既然肯见我,必然不只是为了叫我坦然接受这般说辞的,求大人为我指一条明路罢。”
连卿微微一愣,继而迅恢复了淡然神情,捻须道:“二殿下吉人天相,想必自能逢凶化吉。”
我抿着唇,拢在斗篷底下的手搅弄着腰间垂下的薄纱,颇有些蛮不讲理道:“二殿下在大漠中救过我的命。若是大人不愿帮我,我便长跪不起。”
上头传来一声轻哼,连卿放着我跪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柳扶风带着小奴回到正屋。她刚迈过门槛,便惊叫着要来扶我起身。
“我这夫人,也是出身贺加。”连卿的目光都放在了柳扶风身上,“老夫的确能替贵人略施小计,但也要替夫人向贵人借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