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光也笑着自嘲:“内帏的案子,向来都是烫手山芋,再说司公与我撑腰,可不包括逼得太子和禁军统领狗急跳墙。这不小臣才来请公主出手。”他冲着符寿安抱拳,大方一笑,明明是做小伏低,却磊落洒脱。
符寿安合上案报,起身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
此案幕后之人确实思维缜密,甚至算准了党羽有后台撑着,连净尘司来了也轻易奈何不得。只要挨过三日,他便高枕无忧了。
“不能如他的愿,他碍着我们,我们便绕过去。”符寿安停下了脚步。
“公主的意思是,我们不如还是从旁找找福生的破绽,想法拿出太子不得不放人的证据?”
“没错,”符寿安又沉吟片刻,拿出了满天星给的仵作呈报,“贵妃既是毒身亡,她是贵妃长史,每餐皆要试毒,却丝毫无损?”
“何止是她毫无损,我们到小厨房查验了所有的食材,食具,甚至吃剩下的泔水,都毫无问题。”
“等等。”符寿安突然打断季如光,闭目回忆了片刻,又在案报中找来找去,终于翻出一张黄单子,又细细看了一遍。
“你给我的这膳食单子,好像与我刚刚在雷敬眼里看到的盘子,数目不一啊。”
季如光接过单子,现上面写着各类餐食共十二道。
“公主所见呢?”
“季校尉稍等。”符寿安说完,便又到角落里,翻开雷敬的眼皮,凝神观看。
季如光第一次见这等神奇的作法,也不由得一阵惊愕。
“是了。你们所见贵妃最后一顿晚膳,单子上是十二道菜。雷校尉去小厨房查验时,小厨房还未及清洗,他看到从贵妃房中撤出的主菜碟子,却有十三个。”
符寿安指着查验记录,那上面确实写着查验了十三只盘碟,却只标注了不同形制的餐具,并没有写明所盛菜肴。
份位到了贵妃,一应餐具都有严格的规定,主菜由单独的碗碟装盛。季如光虽知道这个规矩,符寿安一理,他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毕竟仵作查验完所有的食具,现没有毒物残留,便不会去多想哪些是主菜,哪些只是临时用用。且检验时,距贵妃用餐已近一个时辰,毒物被清理了也未可知。
季如光低头思索了一阵,说:“如此说来,那多出来的一道菜,恐怕就是贵妃殒命的玄机所在。”
“没错,季校尉可以留心下小厨房备了、食单却上没有的材料。”
季如光躬身拱手:“臣多谢公主赐教!”
日头偏西,一宽一窄两条人影走在寿安观的甬道之上。
季如光走在前面,盯着手里的食单。身后的雷敬鬓凌乱,眼神懵。梢上还挂着一连串的水珠子,官服也湿淋淋的,冷风一吹,还打了个寒战,活像个刚从冰湖里被捞上岸的熊瞎子。
“老季,我刚刚是被麻翻的,不是睡着的,对吧?”
“嗯。你喝的那水里,下了蒙汗药。”
“不是,这道观里怎么还能有蒙汗药呢?!”
季如光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她的大殿里,有一尊暗藏的陀罗星君,手里拿的‘装藏’,就是一支真的曼陀罗花。”
雷敬听完,顿时懊恼不已,气鼓鼓的又补一句:“行行行,有就有吧,可她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还能用这种脏手段呢?!”
“我早说过,这个公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雷敬一脸沮丧的望向季如光,却冷不丁现,他的季头嘴角竟还挂着一丝笑意。
“哎?哎!不对,不对吧老季,我让人算计了,事儿办砸了,你怎么不生气呢?”
“事办砸了吗?没有啊!你在这儿不消一个时辰,就让公主回心转意,答应与我们合作,明明就是办案有功。”
听到这里,雷敬终于恍然大悟,一把拽住季如光的胳膊:“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所以才特意把我留下来?你是故意让她看我的?”
季如光歉意地拍着雷敬:“我先前与公主过招,现她防备心极强,想来她长于尔虞我诈之地,多年来又遍观人心之中的蝇营狗苟,很难轻易相信他人。若我直接告知她,她有几句会真信?多年来,也许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如让她自己过目罢。”
“哎——呀!”雷敬直跺脚:“既如此,为何你不让她看你自己呢?”
季如光笑道:“我忝居主官之位,知道的密辛更多些,咱俩有一个便足矣,透露得太多,只怕又要为她所制。”
雷敬听完,无奈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们这两个鬼精灵,合着就蒙我一个老实人!我倒是盼着她早些点你当驸马,到时两口子加起来一千六百个心眼,从早斗到晚。”
季如光反驳他:“人家公主若是心眼子不多,如何帮我们?刚才你没醒时,她已通过你查案时没注意到的细节,提示于我,贵妃的食单颇值得探寻。”
雷敬一惊。
季如光又接着说:“而且公主怀疑,害她之人,可能是被她看过的罪臣家罚没入宫的子弟,这也是一条线索。”
“有道理啊。”
“所以,接下来你再去细查近日所有进出凤仪宫的宫人,调入的调出的,尤其是罪臣子弟,都要查!”
“好!”
季如光道:“我再去找位朋友,让他打打食材和食单上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