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爷悬画收徒,扬言完其画者,可直入纪王府。
贵人一诺,高不可攀。日日复年年,门前鞍马稀。
可今日——
门前的不速之客,一波儿接一波儿。三教九流断续齐聚于此,把王府挤得密不透风。意拜入纪王门下者,想借此扬名立万者,看热闹不嫌事大者……比比皆是。
人多之地易生是非,门前少说也有数百人。
王府闭门不见客,里面的人出不去,倒还可自得其乐。外面的人进不来,已经都快吵翻了天。
王爷收徒,万里挑一。人人哄抢,失了理智,疯了似的。
“二十七!”小时趴在门缝里看热闹。
动手打架的越来越多,王府四周成了修罗场。倒下的、受伤的,不断在递增。
打来打去,跟斗鸡似的,小时看得眼疼,背靠着厚门板,心里闷闷的,觉得不痛快,甚至还有些堵得慌
“外面那群人交上来的画作,都是一样的,甚至连对的下联,都一字不差。他们自己骗人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我们王爷是骗子,骂我们纪王府门槛太高,真是过分!那些人根本不配见王爷!……”
配不配的,岂是她们能议论的,阿辰不作答话,说起了自己的忧虑
“小姐被石阎王带走后,沈总管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
“我相信沈总管定会把小姐平安带回府的,毕竟小姐才是我们王爷正经要收的徒弟!”想起沈总管布置的新卧房,小时万分肯定自己的猜测。
“不可胡说!当心被人听去,惹来是非麻烦。”阿辰一脸谨慎。
如今府门紧闭,她虽说看不到外面情状,却也心知门前喧闹如市。
府外那些人心有不满,已经开始掷东西砸门,门缝间不断渗入秽物,污水顺着砖石的纹路,在府内恣意横流,臭气熏人。
“不管有没有人听去,眼下都已经一堆麻烦了!”小时捂着鼻子急忙后退。
众怒已滔天,高门岂能挡得住?
“堂堂王爷,失信于民!”
“愚弄百姓,不要脸!呸!”
“说话像放屁,他根本不配为人,我们何必跪他?”
……
民怨四起时,合该被群起攻之!
府门被砸得千疮百孔,匾额都被震掉在地,还不时流出粘稠汁液来。
“照他们现在这个砍法,门一破我们都会没命的!”小时害怕地躲到阿辰背后。
拜师无望便如此折辱,小人做派真是令人不齿,纪王府可不容人如此猖狂。
阿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等待什么。直到脚有湿感,低头看到血泥,才舒了口气,胸有成竹道“去禀告王爷,擅闯王府者,已——死!”
小时听到这话,顿觉心惊,却不明其意“是谁杀了他们?”
此时,门扇不再晃动,此刻,门外静得可怕。
沈总管不在府内,王爷也不曾下杀令,他们为何却丢了性命?
阿辰踏着血污,向门口走去,身后的脚印,如不散的阴魂,步步惊心。
她卸下锁钥打开大门,对着众人屈身行礼
“诸位来意,王爷已知。天公不美,日值煞时,所求不利。待三日满,城外蓝山,恭候大驾。”
高高在上的纪王爷,怎会纡尊降贵见他们?
至于门口这些人——因为是庶民,死了便不值一提,活的也不足挂齿,所以并不在意。
是死是活,命数使然,是这样吗?
宁翙气不打一处来,为死者鸣不平,对着阿辰一顿痛骂“你不过一个奴才,仗着主人的势,学说了几句人话,就站在这儿吓唬人!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阿辰并没把乞丐放在眼里,见他不甘心就此离去,取下自己的钱袋丢给他,面朝众人,缓缓补充道
“恣意行事者报上名来,王府自会安葬和抚恤。”
地上躺着的人,早已没了气息——死相可怖,死因存疑。
穷不与富斗,攀不上高枝,也犯不着丢命。是以,逐客令一下,无人再置喙,人群稀稀落落,慢慢散去。
惟有宁翙,在众人离开时,不依不饶,仍上前查看。他们口吐白沫,像是中毒所致。可他不明白的是,何人何时下的毒。
不动一刀一剑,不出一兵一卒,就杀人于无形,还不忘杀一儆百,纪王府手段真是高明。
宁翙扯开钱袋针线,把银子全抖落出来,替亡者鸣不平
“敢问府上,一条人命,价值几何?就因为他一句戏言,有人死得不明不白,他却无动于衷不出门。滚去告诉你家王爷,耍人也该有个限度,他若是还龟缩不肯出,我便问天下人要个公道,看看我们名满天下的王爷,到底是有多不要脸!”
此言一出,众人都停下了脚步,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一个乞丐,兼人之勇,当真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