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叶子灰回到山上的住处,却发现老道士不在了。
屋内空无一人。
却只见桌上的油灯底座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叶子灰上前抽出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
「成败生死,命由己定。」
他握着纸条的手微微用力,但旋即很快就松开了手,任那纸条自己轻飘飘的落在桌沿处。
叶子灰嘴角又勾勒出那抹熟悉的弧度。
“是啊,他一直护着我,没意思呀,好不容易养好了伤,正想和那些人掰掰手腕呢,呵。”
然后他就坐在了老道士这几日来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只是,都不让我和你当面说声谢谢,再好好的道个别么?怎么,是怕老子会赖上你这半个便宜师父嘛?”
叶子灰轻哼一声道:“哼,瞧不起谁呢?”
突然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地又翻了个白眼道:“嘁,装什么高人啊,最后一面都不和我见吗?明明我屁股下面椅子的温度还是热的……”
此时,龙门山那半面石佛像的肩上,有位蓝袍老道士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叶子灰也笑了笑,提高了声音道:“喂喂喂,你还在吗?”
无人应答。
他坐在屋内只听得到窗外微微风声。
“好吧,看来是真的走了啊。”
“老头儿,谢……”
叶子灰那声“谢”还没说完就止住了,他摇了摇头,方重新开口,语气中还带着三分依恋、五分感激和两分坚定。
“再见。”
而那半面石佛像肩上的老道士,此刻随着叶子灰的话音落停,他也轻轻开口道:“再见”。
“只要你能活着下山,会再见的”,他微微一笑道。
“老道就帮你到这儿了,小家伙。”
其声犹在,而其人于大佛肩上却是不见了踪迹。
老道士此刻已然是在龙门山数十里之外了,他脚下踩着一朵紫色祥云,这正是将《踏云诀》修炼到最高层次的展现,日后叶子灰若是能修炼到这一层次,他亦是能召出这紫色祥云来,其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可日行数千万里。
其实老道士原来是本着见证了叶小子参加完这次跃龙门仪式再离开的打算,可在三日前的夜里他突然神思涌动、心血来潮,于是夜观天象发现荒州北部似乎有异,接着他又起了一卦,而卦象结果也显示北漠不日将生大变。
于是他就决定亲自去北漠走上一遭,探个究竟。
但他之前又应下了叶小子的事,要等其回山后才能离开,所以到现在才飘然远去,而他又素来不喜离别之事,故方在叶子灰进屋前悄然离去,只留下了一张字条算是作别。
此时,紫色云斗上的老道士径直奔着北漠的方向而去,只是他心念间却还在思索着叶子灰的事情。
“啧,怪不得他非要在跃龙门前走上这一遭,这小子下了趟山,心境似乎是圆满了几分,随时有可能破境啊。”
“有意思,本来老道觉着今年的荒州跃龙门有那个风家的小家伙来参加,要争夺这一届的荒州少年王的宝座,那这姓叶的小子可能就有点悬了,传闻可是说那个小家伙已经是清士四品境界了呦。”
“呵呵,老道可是知道这荒京城第一世家出身的风家小子原本却已经就是被提前录取的一位‘保送生’哦,也不知他多费这么些功夫来参加跃龙门仪式又有甚么意思?”
“而对这叶小子来说,毕竟现在他身上的赤龙传承不但不能帮他在跃龙门中进行加持,反而还一直占据着叶小子的几分元气去滋养,对他来讲这反倒算是个封印了。”
“但叶小子今夜若是能赶在跃龙门之前破境,那以他的道行根基和修行资质而论,这今年的荒州少年王的桂冠究竟会被谁折下?最终到底是鹿死谁手?或许犹未可知啊。”
“哈哈哈,犹未可知啊……”
然而云间急速飞行的老道士蓦地叹了口气。
“唉,但他的心境终究是未臻圆满,还欠缺了一丝呐。”
“这小子虽然不说,可老道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心里头还藏着一道伤啊。”
云上的老道士忽然撤去了周身法力,任高空极速飞行带来的狂风吹得头发和衣衫散乱不堪。
他解开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就着那九霄的狂风,喝着这断肠的烈酒。
接着一句话音,在云间,在风中,在时光里,缓缓落定。
“因为贫道的心里,也有一道伤啊。”
……
而后,老道士便是真个走了,不再管此间的蓝衣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