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支注射器掉在地上,针头上还挂着血。
“你不够高兴,”黑桃k含笑说,然后转向手下,自然而然地吩咐“给这几个绑匪多打两支。”
有人再次端来托盘,盘子上有空注射器和白色的粉末。小江停目光落在上面,他不受控制地认出了那是什么,很多年前盛夏刺鼻的腐臭和一轰而起的苍蝇再次出现在眼前,躺椅上溃烂流脓的父亲闭着眼睛。
他认出了那是什么。
“你开心吗”黑桃k高兴地问,“江停”
白粉溶化在注射器里,针头刺进静脉,恶魔的液体被一点点注入血管。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某段画面相重合,注射器中液面一点点降低,全数映在当年那个端着大水盆的小男孩仓惶的瞳底。
“江停”
“开心,”小江停着抖,声音细细地说,“开心。”
黑桃k把他紧紧拥抱进自己怀里,脸上洋溢着深深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亢奋和满足。
“我也很开心,罪魁祸终于得到了惩罚,再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们下手了你看,不论是控制还是摧毁一个人都那么简单,真令人着迷。”
小江停一下下呼吸着,却压抑不住奇怪的颤抖。
“你会想我吗,”小伙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要去美国啦。”
美国
“那边的配方更好,技术更先进,你要在这里好好等我喔。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带回非常厉害的新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那帮胆敢对我指手画脚的老头都想象不到。”
他又笑起来,亲亲小江停柔软的头,眼底闪烁着孩子渴望新玩具似的光芒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被我指挥,听我号令,我是他们的国王。”
“只有你,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兄弟”
只有你是我的兄弟。
耳边闻劭的昵语渐渐成熟,变得浑厚低沉。时光在眨眼间流逝,江停的肩膀变宽、身高拉长,他再次置身于那喧杂的庆功宴上,抬头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了成年后自己苍白的面孔。
地狱中熟悉的低语正透过手机传来,混杂着电流沙沙作响,像恶魔在耳边含笑呢喃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新药吗我带着它回来了。”
“传统的生物碱终将被合成品所取代,和那帮老头一起走向坟墓,被时代掩埋。江停,抛弃吴吞吧,他注定活不久了,未来是我和你的。”
身侧同事打闹,大笑,起哄,敬酒,所有熟悉的热闹都被一道透明玻璃隔开了。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落地窗边,凝视着自己乌黑颤抖的瞳孔。
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个一脸桀骜的年轻刑警似乎有点局促,举起酒杯,嗫嚅着说“那个,江队”
江停看见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动了。
他很完美地控制着自己,拿着手机头也不回,只抬手向后一摆,五指微张掌心向外,是一个带着明显命令意味的拒绝姿态
“我知道了,去吧。”
年轻人踌躇张口。
江停加重语气“去吧。”
年轻人开口僵在半空,脸色忽青忽白,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还好他没再多纠缠,转身轻一脚重一脚地离开了这里,走向喧闹的人群,走向欢腾的庆功酒宴,很快被更多兴高采烈的年轻警察们拉走了。
江停挂断电话,回头望去。
没有人看见他眼底闪动着怎样的神情,他就这么笔直站着,目送严峫回到正常的世界
逆光勾出他侧身轮廓,从肩背到后腰犹如一把剑,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长的倒影,顺着礼堂地板向远处蜿蜒,却不论如何竭力前行,都够不到热闹的人群。
不能过去,他想。
他不能让人现,江支队长坦荡平静的身影后,一个因为过于瘦弱而有些笨拙可笑的小男孩,正捧着比他半人还高的塑料水盆,蹒跚跨过门槛,努力走向盛夏苍白煞亮、蝉声喧闹刺耳的午后,渐渐融进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
“淤血压迫神经,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
“开颅的风险非常大,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停江停你醒醒”
“江哥求求你”
“江队江队”
是谁在叫我江停想。
他从铁架床上悬浮而起,飘飘荡荡,飞向渺远广袤的夜空。
“江队大伙约好下班去老牛家看球,你去吗”
“晚上有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