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言辞恳厉:“你以后是要撑起飞云阁门庭之人,怎可如此懈怠懦弱,不许哭!”
他没忍住抽噎一声,大师兄面色变幻不定的从头顶看着他,良久,忽叹息一声,扔了戒尺,疲累赶他:“出去罢。”
他捂着红肿的小手跑出了武堂。
假山内暗流淙淙,却视野模糊,幽凉静寂。
安又宁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镶嵌在假山内凹缝内,假装自己与假山浑然一体。
假山无处不在的包裹着他,像一个巨大的拥抱。
他小声抽泣着伸出舌头舔舔红肿的手心,假装是被口水蛰疼了,名正言顺的落下泪来。
安又宁便又一次在夏日午后的假山内安心的睡着了。
直到附近打扫的仆从惊醒了他。
他小心的竖起耳朵,就听到他们在说母亲和自己的坏话。
安又宁很思念母亲。
纵使他记忆中并无母亲的模样,可一个孩童的孺慕是天生且毫无道理的。
他知道母亲病了。
可他每次提及母亲,想要去看望母亲,爹爹和大师兄皆不应允。
他曾在东边阁楼上做功课时透窗见过别人的母亲。
只一墙之隔的大衍阁内,有扎着乌黑发纂儿的白胖妇人,拿着拨浪鼓温柔的逗弄着怀中的婴童。
安又宁便想,自己的母亲是否也如此皮肤白胖,暄软可亲。
他很想知道。
安又宁攥起小小的拳头,头一次没再遵循爹爹与大师兄的话,转头偷跑去了母亲的主屋。
母亲主屋外种着丛丛的湘妃竹,风吹叶婆娑,十分静谧。
下人们也不知在哪里躲懒午睡,安又宁很轻易的就走到了庑廊下。
庑廊下每扇竹篾帘箔处,都垂坠着一个卐字纹结,是父亲一个一个亲手系上去的,寓意着母亲康健万寿。
卐字结的垂绦颜色还是他帮父亲选的,是生机勃勃的新绿吐翠。
安又宁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他伸手推开了主屋的门。
浓稠的药味霎时混着一股不知名的难闻气味扑鼻而来,熏得安又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死寂般的内室忽然有了动静,几下窸窣之声后,有人咳嗽声起:“……霖儿?”
是一道嗓音嘶哑却温软的女声。
安又宁血液直冲头顶,他立时激动的浑身颤抖。
是母亲!
他小跑着疾行几步,转过屏风,瞧见了床上母亲的真容。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