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缓过口气,越想越觉得害怕。如果我一念之差没有去接裴非,那将是什么结果,他会不会就这样浑身是血倒在街头,失救而死呢?如果我答应陪他去酒会,一路陪伴在他身边,是否,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呢?
在失血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裴非一直昏睡着。我坐着守了他一夜,身体疲倦,却全无困意。睡梦中的裴非脸色腊黄,眉头紧锁。我几次企图将他的眉头捻开,都没有效果,只好任由他这样固执地忧愁着。
第二天中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刻,裴非终于幽幽醒来。
见他眼皮跳动,我赶紧凑上去,小声唤着他的名字,他睁开眼定定看着我,忽然艰难地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看了看表,温柔的回答他:“下午一点啦,宝贝裴。”
“哪一天?哪一年?”他神色茫然。
我不知所措:“呃……二零一一年七月……九号吧。怎么啦?”难道被一刀捅傻了?没听说腹部受伤也会失忆的。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眼眶潮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看你老得那个熊样……”
我迷惑不解,他凄惨一笑,声音嘶哑着说:“我梦见以前了……这梦好长。我梦见零六年,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到学校去接我,我刚上完色构课出来……你穿了套灰色西装,衬衫是淡条子的,香水很好闻……我刚过完生日,你送了块手表给我……那时候……我爸还活着……”
话没说完,泪如雨下。
我也哭了,说不出理由,就是心酸难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明明触手可及,却总是在要抓住的那一刻,被它溜走。
幸福到底有多遥远?想要幸福的生活着,就那么难吗?为什么总要在我以为安稳笃定的时候,凭空生出些烦恼磨难,来搅乱我的美梦。
我半跪在床边,涕泪横流:“裴,咱们好好的吧,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你要骂我就骂我,要打我也行,我都不跟你生气。哪怕你就是有别人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行。”
裴非费力地撑起来,帮我擦掉拖出老长的鼻涕,轻声说:“大雁,如果现在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吗?”
我没有说话,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要用怎么的言语,才能表达出夙愿得成那一刻的欣喜若狂。我只有傻笑着,紧紧地拥抱了他。他疼得直抽冷气,却也跟着傻笑起来。
对于这次遇袭,裴非也觉得很离奇。他说凶手刺伤他的时候,隐约丢了句话,好像是说“别招惹什么女人”之类的。看来,整件事是他自作自受,平时不知检点,终于引火烧身了。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多说什么。
听到和女人有关,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金姐,莫不是邵阳妒火中烧,伺机报复?将我的猜测讲给裴非听,他也犹疑不决,莫衷一是。
隔天金姐来看裴非,我借着送她出去的机会,温婉地道出了自己的怀疑。金姐没立刻否认,神色略有歉意,尴尬地表明,她也不敢替邵阳开脱什么,不过她会用心调查清楚,如果裴非真是收她所累才遭遇横祸,她一定替裴非讨回公道。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再多做纠缠。只希望裴非以后能远离这些是非,平平安安,一切足矣。
裴非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在他的坚持之下,出院回家休养。我自作主张,帮他辞掉了麦恩教室的工作。他无奈地抗议了一阵,也只好接受。
我极其严肃地和他谈了一次,关于从前那些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都要彻底断掉。尤其是金姐,这一次历险很可能正是拜她所赐,所以今后对她,更要敬而远之。
我说:“裴非,要知道,你的安全与否、健康与否、快乐与否,现在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了,这事关我们两人的幸福。听话好吗?”
裴非乖乖应允:“小雁雁,我会对你负责的。”
那段时间我们对未来进行了各种规划。
我们买了房子,二手的,在动物园边上。地方是裴非选的,与动物园一墙之隔。推开窗是一片大草丛,里面住着蹦蹦跳跳的袋鼠一家。裴非说他爱死这里了,当然,动物粪便的味道也臭死了。
好吧好吧,只要裴非喜欢,就算是直接住在粪便里,又有何妨。
一应家具器物也按裴非的意思,都选择了白色或原木的。我小心建议说:“是否太素了,没生气?”
裴非一拍胸脯:“怕啥,我自有主张,知道什么叫diy吗?”
他的打算是这样的,在所有空白的材质(墙面、木器、铁器等等)上面,自己画图,画上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植物。每天描几笔,慢慢地,满室就会春暖花开起来。
我不懂,由着他折腾去。每天回到家,有个人在傍边忙忙碌碌着,日子才有滋有味。
对于情窦初开的小伙儿阿信,裴非也有打算,等来年春天,给阿信找个女朋友,生他三四个,一个叫“怪兽”,一个叫“石头”……依此类推,组成个五月天。
阿信皱着眉头,显然听不懂,却全神贯注,一脸严肃。
在我的坚持下,裴非没有急着出去工作。他报了个成人法语班,将从前有些基础的法语重新捡了起来。又接了个时尚杂志翻译的兼职,赚不了几个钱,但多少能学到点东西。
于是每天早上八九点钟,我被裴非呵呵呵的练习声吵醒,想闭着眼睛使劲睡过去,无奈阿信又把尾巴摇成风车一样,欢脱地用口水来给我洗脸,有时候还拿厚实的大爪子怕我的头。这对父子,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只好胡乱套上衣服,刷两下牙齿,在咳痰一般的法语声中,牵着狗儿子去拉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