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叹了口气,又略显失望地说:“谁成想吧,这才几天功夫,他又闹出聚众打架的事情来,还是在学校大门口!真看不出,平时干干净净个小孩,是同性恋吧,他还勾引有夫之妇,真是人不可貌相。搞得人家老婆跑上门来骂。简直是给学校抹黑。你看看,现在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干脆连课都不来上了。假也不请,人都找不着……”
渐渐地,一切声音变得遥远而混沌,嗡嗡作响。在这貌似永无休止的抱怨中,我落荒而逃。
☆、曾经
接下来的日子,我无法控制地隔几小时就打次裴非的电话。却从没有打通过。
老乔还住在医院里,我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去寻找裴非。不管心中多么焦急,脸上也不敢显露一丝一毫。老太太最懂儿子的心。哪怕一个叹气,一个皱眉,都会立刻勾起她好一番担忧追问。
世上每天分手的情侣数以亿计,各有原由。在我的爱情之路上,没有战争、车祸、疾病,没有第三者、前男友、恶婆婆,没有国仇家恨、互相利用、生离死别。只有不分青红皂白的信任,和没有前因后果的认定。以至于,我竟简单地以为,在爱情这件事里面,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够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天长地久、直至白头了。可是,困难和阻碍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无法预料的形式出现。
在这场信誓旦旦着,要奔向幸福的游戏中,是我,首先放弃了对裴非的责任,然后缺失了对裴非的守护,最后,裴非剥夺了我爱他资格。
尽管我自以为,我是真的爱他。
愧疚如毒蛇般盘踞心底,伺机而动,时不时冲出来猛咬一口。这恐惧使我不能专注地工作,不能长时间集中精神,不能轻松的入睡,不能看悲伤的电影。我害怕一个人吃饭,害怕听见裴非两个字,害怕想起从前的繁杂琐事,害怕路过陈旧拥堵的信子街。
我以为失恋会使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事实上并没有。我只是心里有块地方变得空荡荡,没着没落。那之后我想方设法地每天找朋友饮酒作乐,强迫自己和男男女女约会调情,制定计划尝试不同的美食,同时报了班学习英语口语和击剑,甚至听老太太的话陪她一起听经学佛。
但是空的地方,总是没办法填满。
最后,我只能这样的对自己说:从前我是一个人,现在也是。生活没有改变。好吧,好吧,能够分得开的两个人,终归……成不得恋人。就这样吧。
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我要丢掉和裴非有关的一切,穿回那些被批评毫无品位的旧衣服,重新占领“步行者”酒吧。而那辆八成新的越野车,充盈着裴非的味道,回荡着裴非的声音。我也委托了朋友,辗转卖掉。
交车之前,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杂物袋里的旧杂志,都被搜罗了出来。随手提起,不知哪本里面掉出了一张白色纸袋,光盘大小,上面用签字笔工工整整写着:世界第一生日快乐。
这正是当年不翼而飞的礼物。我没拆开,与杂志一起丢进了垃圾箱。十分钟之后,我又返回去,从一推烂果皮旧瓶子间,把它翻了出来。
光碟一开始,裴非兴高采烈地蹦了出来,神秘的对着镜头挥挥手,一路带着我的视线,去拍他的家,他蹲在马桶上抽烟的爸爸,他家厨房地缝里的蟑螂家族,他读书的小学,街边公园里的塑像,老夫妻经营十几年的小吃摊,从他出生时就陪着他、被咬掉了一只耳朵的玩具小猴子,他曾经有点喜欢的漫画店老板……那是他全部的生活。
然后,两年前的裴非对着镜头外两年后的我说:“大雁,我能拿出最好的礼物,就是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故事能够写成一本书,我希望那会是一本童话。”
童话很美好吗?童话也有血淋淋的事实。
童话里的爱情,自然是有王子与公主,最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也有人,失去了声音,离开了亲人,割开尾巴变成双腿,义无反顾的爱着,最后却在别人幸福的时刻里,化为泡沫,消失于天海间。
零九年的元旦,老狗结婚了。新娘子是个山东姑娘,身材高挑,说话干脆有力。
婚宴之上,苟氏夫妇两个加起来七十郎当岁的人,竟如纯洁少年般羞涩,在台上真情流露,又哭又笑,又唱又跳。
记得以前老狗常混迹于我家,充当高压电灯泡。那时裴非总建议说:“狗哥,是时候找个狗嫂了。”
我取笑他们:“狗哥狗嫂,不就是一对狗男女嘛!”
裴非白我一眼:“你难道不觉得这词汇充满了幸福感吗?”又转头向老狗传授心得说:“鲜花都喜欢插在牛粪上。你得先学会当粪,低贱点。看我,我就是主动向大雁哥自贱的。”
是夜,礼炮齐鸣,不知名的烟火璀璨升空,砰然四溅,绚丽夺目。急忙说:“快看”,身边却没有人。
那天我真的醉了,脑子醉倒在回忆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四处招摇。清醒之后,据目击者说,我不管男女都奔上去就抱住不放,搂着不停的嚷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35岁了,没有爱情,没有家庭,没有孩子。
我有爸爸,他已远去经年。有妈妈,她也终会离我而去。我有哥们,有朋友,有同事。可他们,首先是别人的父母、子女、夫妻……
世上有真正完全属于我的东西吗?
我曾经有一场突然而至的爱情,曾经有一个从天而降的恋人。曾经有一段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