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与周公子捆绑,难不成还打算让小女子独木难支,沦为伏妖司荆南两个派系之间的牺牲品吗?我可不是小姑,做不到那么悲悯世人。”
“啊呀,竟然还是这等算计吗?那我可得当心了。”
接过大小姐递来的茶盏,神态做作地佯装害怕,周然可没打算就此就范。世间哪有你不给我拉扯,我就一点儿也不拉扯的道理,谈生意便是谈生意,谈感情自然是谈感情,两者一概而论可不行,那就显得一点儿也不专业。
“既然周公子如此放心,那么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素手撑住桌面,大小姐忽然探身,腰肢灵巧如蛇,那一双眼眸就直接与周然贴近对视。月色下,并未见自己的倒影,大小姐只看见了如渊的深邃,仿佛栖息着藏珠恶龙的深潭,茫然不见底色。只是微微的鼻息,却说明了这深潭也不似看上去那般宁静滞浊。
“想来大概是大小姐听岔了,我说的可不是放心。”
唇色丹红撩人,周然定了定心神,却不曾躲闪。他还能害怕这种送上门的小姑娘,胜负心一起,往前再稍稍凑了些,忽然竟觉得有些香风袭人肺腑,以至于他都有些目眩神迷。
“那大抵算是我听岔了吧。”
莹莹笑意全在那双眼眸里,大小姐也是往前凑了凑,竟然直接贴到了周然的耳际。而下颌点在周然的肩头,如燕雀交颈,但是随即她便回身,指了指周然手中的茶盏。
“周公子,茶撒了。”
“那只能说大小姐这茶盏太过烫手了,可不能全算我的过错。”
佯装烫伤,虽然彼此间都明白,何等热茶能够烫伤一个罡境巅峰的武师高手呢。但是大小姐也不点破,反而笑吟吟地驳斥回去。
“无赖,滑头。”
“大小姐这是如何说起呀?”
“叫我阿鹊。”
牵住周然佯装烫伤的手掌,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大小姐也不放开,就这样牵着,似乎是忘了,又似乎是将这手掌做质子。若是不同意,她定然是不会放开的。
“阿鹊姑娘,夜色可是有些深了。”
抬头看了已经上了中天的月亮,估摸测算了一下时间,周然就这样任凭大小姐牵着他的手掌,却说出了相当煞风景的话。
“今夜正好,想来阿鹊你应是筑基已经圆满了。”
“是是是,周公子,且等着你这一句呢。”
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却也不曾放开牵着的手,大小姐神色平静。她其实早就想到了今夜周然邀约的用意,突破筑基的风险自从岚叔那一战之后,她也早已从周然口中得知了。
只是,此情此景多少还是有些恼人,她便不曾放开这位仙师的手掌。这的确不是她曾经所听闻的那些话本之中的少年英雄,他是引她入道的仙师,是一放手便会倏忽不见的长风,是一流连便欲将醒的醉梦。
一如当时初次传授修行法门之时,周然调动了体内长青灵髓,融汇神魂真灵,未被牵着的手掌并作剑指。指尖轻触大小姐光洁的眉心,堂皇光明的音声便在她的紫府响彻,那是藏于长青延生精要之中的密义真言。
“去道存我,借假修真。”
虚与实究竟该如何分辨呢?阿鹊姑娘不明白,但是她却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掌中所握的那只手掌。某种自我意志从无所有处诞生,只是片刻,整个漆黑的世界就骤然被点亮,她也感受到了曾经周然所感受过的那种奇妙感受。
一点真灵升腾,世间的一切便开始分明。
“何谓虚实?”
“不知道。”
周然的答案绝非阿鹊姑娘的答案,所以面对阿鹊姑娘的问题,周然只能给出曾经给过的回答。相比于土生土长的阿鹊姑娘,他所见所闻何止出她千百倍,在那么多浩瀚虚实的冲刷之下,他所坚守的道路早已经只能是一种模样。
“无有我处为虚,我自处处即实。”
可是阿鹊姑娘还有的选,她也确实聪慧,只是片刻也就不再犹疑,自行选定了自己的道途。小小的真灵扭身变幻,细密的根须向下延展,繁密的枝叶向上勾勒,霎那间,晶莹剔透的宝树就好像自种子之中抽条长成,历经春秋依旧如故。
真灵引导着筑基时所采纳的灵气,于宝树之中纷繁流转,这条长青灵髓温养出来,阿鹊姑娘就算是彻底步入了长青延生精要所描述的夜游的境界。恰似宝树的真灵会在紫府之中孕育生长,不停吸纳灵气转换法力,然后改良冲刷她的躯壳。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诚挚地祝贺,周然感叹于阿鹊姑娘确实是他所见过法修资质最好的一个,哪怕是他自己,若非有系统护持,也不一定能够一次成功。
“言语上的道贺可不能算是真心的道贺,周公子就没有什么后续的准备?”
娇躯飘然鹤落,只是腾风扭转就已然落在了周然的身后,她似乎此刻就已经成了飞升的仙子,缥缈幻化,轻若无物。
只是被揽住脖颈的周然却能感受到,身后的阿鹊姑娘其实并没有到达那个神盈气轻的境界,她应当是取了巧,否则他岂能感受到那份温软的重量。
“是风?不,应当不是风。”
神魂化作蛇相包裹着真灵,周然闭上了双眼,不以肉眼观察,反而用灵觉的角度来看。促使阿鹊变轻的,并非是风,她的法力与脚下画舫相连,正如她真灵幻化所表现的宝树之相,此刻维持她轻巧的是五行之木。
法力催生船板抽条出枝丫,与阿鹊姑娘的身躯浑然一体,她是被托举着,完成了这恰似飞天舞落的动作的。
莫名失笑,虽然真灵铸就的第一时间就能摸索出运用法力的方法是其本质的效果,但是能够这样取巧的,也算是这位大小姐与生俱来的天赋了。
只可惜,不够精细。
足尖力,只是轻点船板,阿鹊姑娘就再也无法保持与那些枝丫的连接,直接恢复了原来躯壳的重量。于是,整个人只能勉力挂在周然身后,紧紧抱住一心使坏的这位仙师。
“呀!”
冯虚御风,握住抱着自己脖颈的素手,随着周然攀升至层云稀疏的高空。月相皎洁,银辉将一切照彻,阿鹊姑娘才明白自己和这位仙师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差别。
那些风簇拥着他们,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法力流转的痕迹,就像是那些风本该就这样吹拂,而她被握着的那只手也只能感受到一份与之前一般无二的温暖,却没有丝毫的重量。
“阿鹊姑娘,你说如今身之所处,是虚是实?”
“我哪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