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依旧好声好气——人家本来就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可不是因为有求于人才这么低三下四的。
身高差的劣势在这种时候就完全凸显了出来。尽管她已经在长及脚踝的裙摆下偷偷踮起了自己的脚尖,但想和他平视着说话,还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达西先生,”她仰着头,极其诚恳地说道,”关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向您解释一下,以免生出误会。”
世上竟然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丫头!
完全缺乏该有的教养,在背地里教唆自己姐妹那些闻所未闻的伤风败俗言论,这些都罢了,现在竟还胆敢闯到自己面前旧事重提?
达西生出一种又厌恶又奇怪的感觉。驱逐掉自己脑海里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的她在风中鬓发飞舞含笑回眸的那幅画面,神色变得更加严峻了。
伊丽莎白根本也没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好脸色,肯留步听她说话就不错了。
“达西先生,关于下午发生的事,我并不是想替自己辩白,”她一边说,一边飞快打量了下他现在的模样。
借着不远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见他和下午碰到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整齐的短发,挺括的黑色晚礼服,端杯时无意露在袖口外的一颗闪亮袖扣。
从头到脚,没一处不显示这个男人性格上的一丝不苟和对生活细节的讲究。
从前对他的印象还是太过泛泛了,和男神亲身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后,才发现一切都不过证明了一点:他其实比原著里的那个达西还要苛刻难缠。
伊丽莎白暗暗呼吸口气,替自己鼓足了劲后,继续说道:“我这样找您,是想告诉您,简是个好女孩,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进行这样的谈话,因为您的突然出现,令她羞愧无比,所以晚上连这里的舞会也不来参加了……”
达西眉头不耐烦地一拧。
“好吧!”伊丽莎白迎上他的目光,直接说道:“我相信您具有绅士的品格,绝不会把我和简说话的内容转告给宾利先生,对吗?”
达西似乎对她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感到有点惊讶,盯她片刻后,忽然说道:“绅士是相对于淑女而存在的。伊丽莎白小姐,在您滔滔不绝地教唆令姐那些完全可以称之为不体面的言行之后,您觉得您还有资格和我谈论绅士的品格吗?”
☆、
“我承认我不是淑女,但这仅仅我的私德问题,对大英帝国造成的危害绝对不及一个游荡在街头的醉汉。简那么漂亮,又那么善良温柔,是个真正的淑女,足以让她以后的丈夫感到幸福。如果宾利先生自己都愿意不去计较她那不起眼的嫁妆而愿意与她靠近的话,您作为外人,似乎没有插足破坏的充分理由吧?所以我恳求您发个善心,彻底忘掉下午的事,并且,往后也不要干涉您朋友的感情私事。我知道您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还没最后决定而已,对吧?”
达西恰巧被说中了想法。
他的朋友宾利虽然没有古老高贵的门第出身,属于英格兰北部的新兴阶级,但这并不妨碍达西与他的深交。因为生意上的缘故,宾利前段时间决定落脚在赫特福德郡。看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最后还是自己推介的一个房屋经纪介绍了这里。
这里距离伦敦不过五十英里,乡间风光也不错,所以宾利参考了他的意见之后,决定租了下来。
而事实是,不过仅仅过去小半个月,达西就隐隐开始后悔了。
后悔的原因,自然和面前这位小姐背后的那家人有关。
宾利是个直肠子,从不隐瞒自己的喜恶。梅里顿舞会还没结束,达西就看了出来,他被贝纳特家的大小姐给迷住了。
那位小姐本身并没什么问题,达西自己甚至也欣赏她的美貌,但问题是,见识过那一家子剩下的几个女人当晚的表现后,达西就改变了想法。
婚姻不是个人之事,而是关乎整个家族的行为,他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就像自己的父母,门当户对,相敬如宾,这才令彭伯里的古老高贵门第得以延续至今。
而宾利,如果娶了这家子里出来的小姐,毫无疑问,他的下半辈子就会毁掉。
达西原本是要在梅里顿舞会后就回德比郡的。作为一个拥有半郡土地的大宗主,日常事务非常繁忙。但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宾利,所以才决定继续留下再观望些时候。没想到现在竟被人这么快速而清晰地一语道破,这让一向习惯隐藏自己的达西赶到非常别扭,甚至是不悦。
虽然她的姿态放得很低,但说出的话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样子。
被对面那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舒坦起来,达西僵硬地撇过了脸,用同样僵硬的声音说道:“伊丽莎白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绅士门第小姐的小姐,你比你的几个妹妹还要令我大开眼界。难道你认为只有财产悬殊才是令我担忧我朋友的原因吗?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几个妹妹,当然更不能忘记你自己。坦白说,令姐即便有再闪耀的光芒,也会被她家人带给她的羞辱给掩盖!”
“也就是说,你是铁了心地要管闲事喽?”
伊丽莎白微微眯起眼睛,笑容却更甜美了。
达西突然仿佛感到一阵阴风扑面,警觉地看向她,见她正冲自己在笑,于是神色变得愈发庄严,一句冷冰冰的“失陪”后,大步离去。
又臭又硬,油盐不进哪!
虽然非常、非常地不想,但没办法,只好和他认真地谈一谈这摆满杯具的人生了。
“达西先生,我虽然不是淑女,但关于令妹和威科姆先生去年夏天在拉姆斯盖特发生的那件事,你放心,我绝不会到处乱说的。”
正大步离开的男人好像被人往后脑勺打了一记闷棍,硬生生地停下脚步,背影凝固片刻后,猛地转过了身。
“你说什么?”
他压低声喝问,直勾勾盯着伊丽莎白的那双眼睛里隐隐跳动着愤怒的火苗。
这是……被踩到了痛脚的反应?
乔治安娜小姐,对不起了,是你哥哥逼我的……
伊丽莎白心中对素未谋面的那个女孩子嘀咕了一句后,睁大一双显得十分无辜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是说,我绝不会到处乱说……”
她话都没说完,手腕一紧,他已经几步跨到了她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一边手腕,强行带着就往更远的阴暗处快步走去……或者说,拎过去更恰当。
伊丽莎白被他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边上是足以遮挡人影的树木,舞厅里的乐声也变得十分微弱了,这才获得了自由。
“疼死我啦!”
伊丽莎白站稳脚步后,揉着自己那只可怜的快要断了的手腕,愤愤地抱怨。
“你到底听谁说的?”
黑糊糊的高大身影压近了她,气氛是紧张而危险的。
让你知道真正的消息来源,还不被当成黑女巫给烧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