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曾这么问过道玄宗宗主,也就是他的师尊,任平生。
梅时雨对李停云道:“其实……就算是乖孩子,也还是会让人不满意,不喜欢。”
“我们不需要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也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求无愧于心。”
“元宝,我要你乖一些,听话一点,是希望你能明辨是非。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的,就比如心中的道义。道义二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很难想象,一个完全失去道义的人,会做出怎样令人不齿的事情,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多大的痛苦,甚至为天下苍生造成多大的灾难。”
李停云若有所思,“师尊,对你来说,道义究竟有多重要,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吗?”
梅时雨道:“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李停云道:“那你希望我跟你一样吗?”
“我一直都希望,我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他跟我志同道合,他比我更加光明磊落,他会成为越我的存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在后来,我又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人们最愿意看到的是,一个人为了大部分人而牺牲,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大部分人因为一个人而牺牲,人们最害怕看到的是,为了大部分人,必需要牺牲他自己。”
梅时雨失笑道:“所以说啊,道义两个字,只能用来约束自己,不能用来苛求别人……”
就他自己而言,他所坚持的大道、大义,的确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身为人师,他更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
上一世撇下元彻不管,是他心里永远都过不去的坎,每每想起来,他都有悔。
“元宝,如果你我不是师徒,我不会跟你在这里坐而论道,大谈特谈这些看似空中楼阁的东西,可是,如果我不能教你走上正道,便枉费你一声声喊我‘师尊’。”
梅时雨轻声说道。
李停云听他这么说,心头堵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他一直沉迷于这场以“欺骗”为名的游戏,乐此不疲,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游戏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有点害怕了。
梅时雨这么用心地教导自己的“徒弟”,甚至抱着弥补上一世遗憾的情绪,若他到头来现这不仅是一场空,甚至是闹了个笑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李停云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元宝,”梅时雨唤他一声,“就算不为世人,不为大义,也不要轻而易举地去作恶。因为有时候,你不只伤害了别人,更令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
李停云长出一口气,笑了,“亲朋好友,我一个都没有,仇人嘛,倒是有一大堆。”
但那些跟他作对的人,永远都别想痛快!
只有痛,没有快。
梅时雨一如既往轻抚他的顶,“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呢……为师,就不能算是其中一个吗?”
“……算,当然算。”
李停云低头蹭着他的腰,“你对元宝很好……是真的很好啊。”
但对李停云,就不一定了。
大概巴不得他去死吧。
李停云烦闷地甩了甩脑袋。
梅时雨道把手插进水里一试水温,说道:“快点洗吧,水都要凉了。”
“师尊,你去哪里啊?”
李停云“哗”一下从水里抬起两条胳膊,耷拉在大铁锅的边缘,看着梅时雨离开的背影,心情无比低落。
“那具僵尸还留在外面,我怕生意外,再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想出个更妥贴的法子吧。”
梅时雨说道:“别怕,我一直都在,不会走远的。”
李停云沉进水里吐泡泡,叽里咕噜,含混不清地问:“真的……会一直都在吗?”
梅时雨没有听清,也没有多问,已经走远了。
难说李停云不是故意让他听不清的。
他也怕梅时雨这时候信誓旦旦对他说“是”,一转头就不承认了。
可这场骗局本来就是由他开始的。
他没有权力阻止一个在骗局中幡然醒悟的人转过头来对他说“不”。
他似乎越来越没有信心要求梅时雨“不许反悔”了。
李停云躺在水里,消沉一会儿,转念又想:
妈的,老子怕过谁?
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但他妈解渴啊!
这个人,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