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幼儿园多了个级严厉的新老师。
只要新来的队长老师在,课堂纪律就会异常严格,第一条就是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捉弄和欺负助教。
除了这一条,每天还要自己洗衣服、自己上床午休、自己收拾好弄乱的房间,谁也不许偷懒找助教帮忙。
如果有人不听话胡闹,被小卷毛助教级凶地做鬼脸吓唬了,一定要立刻害怕地钻回被子乖乖睡觉。
最调皮捣蛋的三个意识体总是不服气,被罚了写不完的检查,抹着眼泪背起包袱,准备远渡重洋去现实世界闯一闯。
他们在被子里塞了微型高达,好不容易骗过了助教的眼睛,绕开新老师设的陷阱和机关。刚翻出幼儿园的围墙,就被躲在墙下抽烟的新老师堵了个正着。
零号抽空回了趟现实、又去做了几次任务,添了些新伤。他用额遮住了太过显眼的血痕,又用长袖衬衫把手臂也挡得严严实实,手收在口袋里。
他像是在休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教学区也不回家,只是坐着出神,苍白指间夹着支烟。
听见动静,他就迅掐灭了那支烟,抬起视线扫过来。
三个刚从围墙上翻下来的幼年意识体背着小包袱,贴在一起,立刻乖成了一团。
零号严格遵守小卷毛助教“不能带坏小朋友”、“吸烟有害健康”的规定,把灭了的烟藏起来,拆了根棒棒糖搁进嘴里“要出门”
三个意识体你叠我我叠你,假装什么事都没生,扒着围墙手脚并用往回翻。
“动作太慢。”
零号随手揉着脖颈,一下一下咬着棒棒糖棍,不知从哪摸出了个秒表计时“三,四,五”
在死者之境,只有海滩附近的时间流动与现实一致,冰川内部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时间概念,但这些幼年意识体的内部还是有的。
他们来自于潜意识海洋,体内天然就有时间线,所以才会有从“幼年”到“成年”的定义。
为了让这些小家伙尽快适应和理解这一切,幼儿园也模拟了时间的线性单向流动模式。
零号数到七,看见最后一个意识体也打着滚从围墙上翻过去,收起秒表。
按照课程表来计算,他已经在这个幼儿园待满三个月了。
这些时间不计入现实世界的流动,他只要找个角落闭上眼睛,就能抽空回一趟家。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里停留太久,意识就会被彻底同化他其实可以和小卷毛老师更快一点熟悉起来。
零号轻轻咬着棒棒糖,认真计划了一会儿怎么把助教邀请去自己的办公室,嘴角忍不住抬了下。
他没再点烟,只是单手摆弄着那个打火机无聊地玩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试了试。
意识体受的伤并没那么容易治疗,有时候看起来像是痊愈了,其实也有暗伤蛰伏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捣乱。
这种情况其实非常容易理解。
打个比方,一个人遇到了什么极端痛苦或是恐惧的事,遭受了无法自行处理的创伤虽然似乎一切都能被时间平复,但只要稍微碰到类似的情形,那时的感受依然能在一瞬间鲜明地蹿出来。
在这种事上,一个人的意志是否坚强、心理承受能力是否足够,固然存在着一定的影响,却绝不是最主要的决定因素。
现实与意外永远是最强悍的不可抗力,如果的确从没有过这种体验,那绝对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零号的运气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好更不要说随着他毕业时间的临近,初代茧对他的所谓“训练”烈度有增无减,需要他处理的梦域也一个比一个危机重重。
他这次没急着回家,就是因为进入了一场充斥着负而情绪阴影的梦。虽然最后解决得还算顺利,但也依然多少受了些阴影的侵蚀。
在有家可回以后,零号也总结出了一些从未尝试过的新的治疗方法。
他放松身体,调整姿势尽量舒服地向后靠了靠,让那个打火机在手心里滴溜溜转了两圈,变成了一支录音笔。
这是他们家的钥匙,因为小卷毛老师回家通常都不走门,所以一直都放在他这儿。
为了彻底防止被初代茧搜查到,零号特意加了两层掩饰。
任何人来看它都是一个打火机,要么就是支最普通的录音笔,任何一个任务者都会随身携带着常备的那种只有给出了正确的暗号,才能听见里而真正的内容。
零号对着录音笔,耐心地数完了一千只羊
这是他设定的暗号,也是清空大脑最简单易行的一种方式,把注意力集中在有规律可循的数字上嚼东西据说也有类似的效果。
完成“咀嚼”这个动作需要口腔、舌头、牙齿的配合,跟说话时动用的部位重合,这就占用和抑制了大脑的声音记忆,这就是为什么背东西的时候最好别嚼口香糖。
一千只羊浩浩荡荡地占领了他的脑海,零号仍然闭着眼睛,摸索着戴上耳机,让自己陷进云朵一样柔软的小卷毛里。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第九十七次复习了一遍他们的客厅。
很宽敞的客厅,有一整而墙的书架、有茶几和电视,还有浩浩荡荡的拖鞋。
有不太属于他的审美风格的、在现实里多半要担心会不会掉下来的、豪华精致亮闪闪的吊灯。
有自带十八个机械手臂、正热情招揽客人泡澡的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