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的一点儿也不闷。
“可能,她觉得我挺闷的吧。”隔了一小会儿,谢平之终于这么说。
他的语气让我莫名其妙有些难过,低沉的嗓音,随着电台的扩音带起了一点绵绵长长的回音。
女主持又笑了一声,切换了话题,“不知不觉就快到访谈结束的时候,按照我们节目的惯例,我们会随机从网上抽取听众提问……那么我们一起来看看今天的题目是什么。”
她一字一顿地问:“请以第一感觉回答,你认为最美好的记忆。”她特别强调了一下,“一定要第一感觉哦。”
谢平之为人很诚实,他答得很快,无疑是第一感觉不假。
他说:“叶子。”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我左边的胸腔似乎猛烈地收缩了一下,真疼,明明刚才都没有疼过一下。
这个片刻,我的脑海里唤不起任何荒谬的喜感,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戳切换键,又跳回了咿咿呀呀的越剧。
一种烦躁的感觉毫无预期地涌上了心头,如同突如其来的更年期。我转头去看窗外,道路旁灯杆飞驰倒退,绿树成排,叶子随风摇曳。
迟到的荒谬的喜感,终于来了,我想了一句颇有禅意的消极主义的小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不信命,但我又开始相信剧情了。
当天晚上,我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先想了一轮报︱警的问题,结论是不能,不然很难保证明天的小报不写,女星惨遭猥︱亵,又想到臭名昭著的被害者有罪理论,难保不会有人说我活该,因为我当时穿得裙子很短的这种神逻辑。
其次,我给米易打了电话,可惜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一点昏暗的隐忧在我的心底不见天日,我害怕终有一日我连米易都没有了。
接着,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谢平之,可惜,一想到他嘴里的那一句“叶子”,我就再不想往下思考了。
最终,我的思绪停在了赵烨身上,想到了我下车之前我们的一段对话。
我那会儿一个没把持住,终究讽刺了他一句,“听说你为人一掷千金,任劳任怨,咋这点默默奉献的光和热就没匀一点在别人身上?”
他笑了一声,“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一个商人,对我来说,不多不少的钱,可以换大导演的感激,可以让他的下部剧为我的产业免费作广告,可以让一个明星为我做代言,这笔投资对我来说,很公平。”
我觉得他的话真假参半,对他仍旧半信半疑。
然而,我比较确定的是,眼下我还得把赵烨当成是我二大爷,然后伺机而动,拿回录影带。
第二天,我带着一身没睡好的疲倦回到了剧组,直到中午米易才出现,他的黑眼圈足以与我的黑眼圈媲美,他打着呵欠跟我解释昨晚他的肠炎有多折磨人,我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把昨晚的事情一一跟他说明白,只能先解决其中最紧要的一件。
“米易,帮我找两个保镖好么?”
米易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却只点了点,问:“什么时候到岗?”
“越快越好。”
不得不说,米易很有效率,太阳没下山之前,他就找来了两个精壮的汉子,据说是退伍的军人,两个人俱有丰富的格斗经验。自我介绍说一个叫老黄,一个叫老赵,专攻散打搏击。
我笑着和两人打过招呼,把米易抓到一旁,暗暗问:“这到底靠谱不靠谱,是安保公司请来的么?”
米易狂点头,“绝对靠谱,比安保公司靠谱多了,都是有经验的保镖。圈儿里口碑倍儿好!”
我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想管你是汤米还是李白,再来犯我,必定逃不出老黄老赵两座大山。
老黄老赵当天就上岗了,到了小区里,还坚持一前一后地送我上楼,不愧是敬业的楷模。
为了提前摸清紧急通道,我们三个人顺着楼梯往上爬,到达楼层时,带头的老黄率先推开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对我和老赵说:“外面门口有人,你先等等。”
我心中一惊,害怕又是那阴魂不散的汤米,顿时觉得请保镖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
只听老黄问了一句:“你谁啊?”
那人反问了一句:“你谁啊?”
尽管叶子依旧随风摇曳,但我还是突然高兴了起来,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面前谢平之与老黄等势而立,他眉头微皱,看着老黄。看见我出现,眉头才舒展了开来,“亮亮……”
我赶紧地解释了一下,“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老黄尴尬地笑了一下,退了回去,和老赵一起走了,我才对谢平之说:“新雇的保镖,圈儿里口碑倍儿好!”
谢平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雇保镖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他汤米和我二大爷的事情,只哈哈一笑,“嗨,时髦呗。”
谢平之显然不信,眉头还是皱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许多天不见,他的下巴上冒出了许多细小的青须,使他的皱眉显得格外严肃,我赶紧转了个身去开门,避开他的目光。。
一进屋,我就去厨房张罗起了花菜汤。透过厨房门,往外看,谢平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久久都没有动。
等到我把汤做好,他都没有挪地。我把汤搁到饭桌上,走到他旁边去叫他,顺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
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究竟在看什么。
那一辆橙色跑车是如此打眼,车牌号也吉利,那一天晚上,那么匆忙慌乱的情况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8888,一连四个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