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透着蹊跷,她留一手准备,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她搭着宫人的手走进乾元殿,守在门口的小宦官周易一见是她,麻溜地下跪请安,请她进了内殿。
萧章见他有几分眼熟,边走边问:“你是叫周易?”
周易感动得都想给她磕头了:“难为主子还记得奴才的贱名儿。”
萧章没心思跟他客套,直截了当地问:“皇上是几时害了急病?”
周易凝神想了片刻,老实道:“从贤嫔娘娘那儿回来不过一个时辰,皇上便觉得胸口烧得慌,奴才们要传太医,被皇上拦了。谁知又过了一刻,皇上忽然涨得脸色通红,发起烧来。”
萧章见他说得清晰,赞赏地望他一眼。身旁清芷忙会意地打赏了周易。
给皇帝身边儿的人打赏再多都不嫌多。哪怕,他只是个打杂的小宦官,用处可多着哩。
萧章走进暖阁的时候,里头已经或坐或站了一群的莺莺燕燕。宫里头叫的上号的妃嫔,基本上都来了。
她扫了一圈,唯独不见德妃的妹妹、锦嫔的身影。也不知是还没赶到,还是不打算来了。
见她来了,众人眼睛便是一亮。原本正汇报皇帝情况的刘太医也顿了一下,询问地看向皇后。
皇后冲萧章招招手,极为和蔼地一笑:“贤妹妹过来坐吧。”
老好人贞妃还好说,德妃和丽妃听了皇后这话却都是不大舒服。她们两个是妃位还没捞着个座儿呢,怎么贤嫔一来就能坐下?
萧章如何看不出她二人脸色不对,谦卑地谢了皇后的恩,却并不坐下。皇后也不难为她,给刘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太医却是犹豫地看了萧章一眼,斟酌着措辞,慢吞吞地说:“如微臣方才所说,发热通常由外感与内伤这两类原因引起。皇上近日龙体康泰,并未受过六淫之邪气,故而突然发热昏厥,实非伤寒所致。”
丽妃性子急,早已经不耐烦了:“你说这么多没用的做些什么!直接说皇上为什么会发病、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治不就是了!”
丽妃所言虽然过于直率了些,却是大实话,底下人听了纷纷附和着点头。
刘太医在后宫混迹这么多年,也炼成了半个人精。眼下他吞吞吐吐的,显然另有隐情。
只见他支吾着看了皇后一眼,将佝偻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还未全然退烧,适宜静养,不如先让各位娘娘小主回去歇着……”
他话为说完,皇后还没开口,吴贵妃已先含笑抢白道:“不必了,既然大家伙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放心不下。”
皇后被人抢白,心头略觉不悦,还嘴道:“所以本宫才说,皇上龙体不适需要休息,谨贵妃何必叫了姐妹们一同过来担惊受怕?”
吴贵妃虽然贵为贵妃,但她毕竟只是妃子,表达对皇后的不满时只能指桑骂槐。可皇后就不一样了,人家是正宫娘娘,就敢指名道姓地挑剔吴贵妃。吴贵妃一听她叫自己“谨贵妃”,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
谨字其实是吴贵妃的封号,但与旁人不同的是,这个封号不是皇帝赐的,而是皇后亲自拟的。
“谨”代表着谨慎、小心、胆小慎微,更代表着皇后对吴贵妃的告诫。
而且好死不死的,这字儿还跟不讨皇帝喜欢的锦嫔的“锦”字重复了。
所以吴贵妃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封号,不许身边的人叫,故而众人为了讨好她,大多以吴贵妃称之。
可吴贵妃管得住手底下的人,却奈何不了皇后娘娘的嘴。当然,还包括皇后身边的人,比如贤嫔。
萧章此时见吴贵妃不肯放众人回去,心中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皇后的话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皇上修养才是最为重要的,我们再心急也不能打扰了万岁爷休息。谨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吴贵妃乃是一尊笑面菩萨,当然不会当面翻脸骂她,仍是温和地说:“按理说也当如此,只不过本宫刚才听刘太医的意思,皇上病倒的事情只怕并不简单。贤嫔妹妹,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萧章心中一跳,脸色却仍然镇定,不敢显露出分毫怯阵的样子:“谨娘娘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
“你!”吴贵妃不好撕破脸,瑜常在却没那个顾忌,跳出来骂道:“皇上前脚出了你的屋子,后脚便害了急病,这不是你害的是什么?刘太医,你快说下去,别让小人得意!”
瑜常在扬着脸看向萧章,一副“我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的样子。
事已至此,皇后也看出端倪,贤嫔八成是被吴贵妃那边下了套了。她虽有心帮衬着萧章,只可惜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让刘太医闭嘴,只怕六宫之中很快就会流言四起,那样对她和贤嫔只会更加不利。
皇后无奈之下,只好对刘太医点了点头:“罢了,你继续说下去吧。”
刘太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内伤导致的发热,多由饮食劳倦或七情变化,阴阳失调,气血虚衰所致。”
皇后察觉到不对,眉头微皱,少顷后忽然舒展开来,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昨儿个是谁服侍的皇上安歇?”
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皇帝的行踪后宫里有哪个人不打听,就是那已经失宠许久的锦嫔,每个月还得花上几十两银子托人打听乾元殿的风向。
皇后本以为这是要给贤嫔下套,没想到能牵连出吴贵妃那边的人,甚好,甚好!
瑜常在站了出来,竟是不慌不忙地回答:“回皇后娘娘,是嫔妾。”
吴贵妃也在旁边不缓不急地帮腔:“昨儿个晋儿身子不适,皇上去看了看,晚上便歇在我那儿了。臣妾身子不便,就叫了住在偏殿的瑜常在服侍皇上。”
皇后柳眉倒竖,厉声呵道:“你是怎么服侍皇上的?晚上服侍皇上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等瑜常在为自己分辨几句,皇后便吩咐道:“来人,给本宫去懿祥宫里查一查,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不干净的东西,指的自然便是春药了。这玩意虽然有助于女子承宠,但极为损害男子身体,若用量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一向被列为后宫禁忌。藏了便是死罪,更别提用在皇帝身上。
若是在瑜常在那里发现了这等东西,不说瑜常在要完了,吴贵妃也得跟着倒霉。
众人本以为瑜常在做贼心虚,会吓得跪地求饶,谁知瑜常在竟有条不紊地说:“皇后娘娘息怒,万岁爷昨儿个是在贵妃娘娘那里用过晚膳,才到嫔妾这儿来的。贵妃娘娘和大皇子都并无不妥之处,所以嫔妾斗胆猜测,晚膳并没有问题。”
她声音娇软,一番话说下来轻轻柔柔,一副矫揉造作之态。皇后看了不喜,不耐地道:“那你这是承认,给皇上用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瑜常在得意地横了萧章一眼,轻轻冷哼一声,辩白道:“不,皇后娘娘,嫔妾是清白的!嫔妾昨夜并未服侍皇上,只是与皇上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