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恽躺在温暖的火塘边,静静的听老人讲着自己的故事,无数的感慨自然涌上心头。
原来他们见到的浓浓烟雾升腾,是老人“露天”烧制“生活必须用品”。这是他从未听说过,更没见识过的做法。与小分队人员反复推敲得出的分析结果相去甚远。
老人说:“人在没办法时、或在思绪活动时,可根据一点点的启示乱想和乱做一气,居然这样烧制的东西与干尸老人留下的东西还很像。如没有这些提示,我可能也想不出以这样方式去露天大火去烧制用具呢。”
老人又说到自己的残肢及趾蹼,非常伤心。林思恽能告诉他的是:“胚胎在娘胎里遭遇到“不良因素”的干扰,导致胚胎时期没育好,这有偶然性,但没有‘诡异’。”而认真看他的手指,指间下端也有指蹼,只是后端有,不太引起旁人注意。
笔者最近翻阅书籍,近十余年的科学才提出:“正常情况下,细胞凋亡是一种自然的生命现象······如果育中的胎儿没有细胞凋亡这一程序,就会出现“蹼指”,因为无法分解手(足)指(趾)之间的组织,而导致多个指(趾)粘在一起,像鸭脚般形成蹼状······因此,细胞的凋亡对于维持健康的生存及育至关重要。”
细胞凋亡的专业说法称为程序性细胞死亡,又称细胞自杀。(摘自:【美】终结阿尔兹海默病--戴尔·e·布来得森。58页)。
这些科技论断没能与这位坚强的老人相会,时代和环境都完全错过。他和他的民族传统也不一定理解和接受这只是“细胞自杀性行为”失衡的表现。
但他的实践足以证明:自己根本不是怪物、也不是鬼神、更不是水6之争,也不是父母前世过错此生受罚,更与采药爷爷前身后事没有任何关联。
以上是欧泽老人几乎一生的简介,在大山间简单而意外的存活。但其内心的挣扎与悲苦贯穿了他的一生。他肢残,其余身体各部分都健全。有思想、有情感、有正常的荷尔蒙来源、曾被人爱,又要逃脱被爱,压抑自生的渴望,这种“克制”乎寻常;还有任意被鬼神化的习俗,添油加醋的想象力、预判力、讥笑嘲弄的似乎带有民族性、随意定格性,把他无情的推出原宥家庭;好幸运的活下来长大成人,仍不得不逃离和躲避现实的责难。
那天“平叛自卫分队”见到的滚滚浓烟,是他自认为此生最后一次为自己烧制想用的器具,想到自己如能活一百岁,也够用了。距上一次点燃大火已十年有余。
林思恽的“求救”枪声打破了欧泽老人的寂静,他心底那渴望得到“人气”补充的动力,促使他在那十分恶劣的天气,勇敢的冲出温暖的火塘。
十多年的偶然一次点火,居然与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重合在一起。成了七十年来重见人类,面对面重叙生世的一天······
两人各有激动:一边是危在旦夕的救命之恩,一面是人类重逢的喜悦又掺杂伤感:有生以来,还能平和的回忆过往、探寻人生不幸,还能救人一命于危难,这都是老人想都没敢想的——活成了人样般的独一次行径,而且对他来说也许是富有意义的终末机遇。
林思恽在后面的几天中,有颜面及耳廓等部位先红痒、脱皮等满面不适。两天后,越来越感到双手双脚的指(趾)端剧烈疼痛,伴随难捱的瘙痒和红肿、火烧火燎、坐立难安。
最初几天还能忍耐,后来的局部疼痛展到大声呻吟、睡着打滚的程度,尤其是右脚趾达到实在无法忍耐的地步。他此时才记起老人们曾说过的一句话:“疼得夺命几桩事,最痛不过落趾头”,林思恽的亲身经历、彻骨感受这般苦痛。
白老人想尽办法止痛,都没奏效。
林思恽学过医,感觉右脚趾的颜色由红转暗,而且疼痛越来越加重,伴随几天持续高热,这些都不是好的兆头,很有可能“趾头”坏死及血栓形成脱落、导致菌血症、败血症等等。
眼前的疼痛实在没法度过。十指连心,一站起来更是钻心的疼痛,感觉是“活不了”的感觉,几次冒出不想忍受这样折磨的念头。
老人想到爷爷曾教他“绝招”,也记得爷爷反复叮嘱,但再没别的办法,只能使出这下招。
他准备要用的药被他称为“公麻膏”。采药老人还专门提醒他不是“母麻膏”,是因为只能用不能结籽带有“粘性”的麻穗熬成的浓缩汤液成膏。他自己几年前曾因几个月的咳嗽不愈后熬制提炼的药膏,反复说万不得已时才用,而且用量严格,让林思恽选择。
人的意志在极度疼痛时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是谈不上“选择”的。一听他就明白这个“药”的止痛作用及其副作用。他来不及感慨山里老人的医药经验及现实在大山崖上就有熬制好的“成品”的幸运,就迫不及待地选择了这一“绝招”来抵御疼痛。只是自己的底线最终把住了“稍小剂量”的尺度,还果真收到一定的作用,才慢慢的熬过人生这一至暗时刻。
当有了效果后咬牙坚持用药“原则”,还配合老人另一种奇特的、自己以前从未在记忆深处有过联系的“绝招”,才度过了长达四个多月的艰难岁月,终于能站立起来走动。但右脚的小趾和无名趾中趾均已黑干枯,摇摇欲坠。
林思恽能起来走动后,开始用他随身带的帆布包中的炭笔在笔记本上为老人画像。共画了三张。让老人选两张,自己带回一张。老人非常欣喜,说:“我年轻时如有老师,我一定是个学画的好学生!”。应老人的要求,他俩还对换衣服,手捋着飘洒在风中的白胡子,非常自信的坐在山巅,身后及脚下飘着白云,好似置身云巅,飘飘欲仙,这样的美景也画了一张。
他一身的不幸此时全然忘却,只想到了爷爷和阿美如能知道他现在的幸福,那该多好。即使爷爷已在九泉下也会为他高兴;如阿美在身旁,俩人相拥于天边,有人在见证、在记录,在描绘,也有人在真心祝福,怎不是神话中的神话?
想到这里,欧泽老人早已陶醉在云里雾里。明知这是痴心妄想,但想象的翅膀总是在折腾中扑腾跳跃!一遇上好的心情,一定在心底把阿美“接来同住”。
林思恽开始为下山做准备,他的鞋只剩一只,右鞋坠下了悬崖,才导致右脚趾更严重的冻伤。
现在疼痛少了些,但无法像老人那样光着脚丫也能走路。白老人将剩下的一只胶鞋穿在脚上,有生第一次穿鞋,感慨地说:“我以前如有一只鞋套住,也许就少些人知道我的难处”。说得让林思恽更为眼前的老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也为这一民族因适应贫穷的生活而衍生的习惯深感难过。
白老人用时向奶奶学会的技能为他“打”麻鞋。
他好不容易用烧制的“陶刀”制作了木质“六齿钉耙”样的东西,牢牢的绑在一根长长的“躺”着的扁木头上,腰间系上腰带,将“样绳”的后端系在腰带上,坐上扁木,将“样绳”前端的两个双折套在前方的“钉耙”上。
“样绳”是用一种像兰花细草的草样植物,半干状态下,一道又一道用手搓制而成。老人称这种草为“绳草”,干燥后仍为深绿色。经复潮后特别具有坚韧性,且能随人力牵拉作用上下滑动、牵紧压实,接受摆布。而“麻绳”则坚韧有余,但没有这些优点,不能作为“样绳”用。
这种绳草与麻绒这两种植物揉搓在一起编织后,依次交叉穿过“样绳”、再经过放、缩、压、拉、等等编织程序后,整整三天才打好了两双麻鞋。既耐磨又对脚底有一定的保暖效果,林思恽穿起来舒服极了。还可带回一双,心里美滋滋的。
林思恽夸奖老人的“打草鞋”本领,老人却说:“我有一双正常人的手,坐着做事,只要见过,就能做出来。这是长着大脑又长着双手的福气。”
一句话,道出老人与生具有的聪慧,也对健全身体的渴望。并能随机利用正常双手的功能的能动性,在仅有的条件下去实施。既使人佩服又想到老人在崖山上几十年能生存下来的不易。
他们俩还要准备大量的麻绳,在悬崖藤蔓处拉出一道“绳梯”,才能安全下山。这用到大量的“熟麻”来搓制,好在老人因经常用干尸老人留下的织布机织“麻布”,解决自已几十年来的穿衣及被盖等,剩下不少的熟麻绒。
另外,老人闲来无事,也准备了一大堆生麻,经碳灰煮泡、洗净干燥后,放到“植物睡垫”中,冬天就是很好的温床。这就从种植到熟麻储备都很到位。老人没想到,这些无意间堆积的乱麻还挥了很大作用。
在老人的极大支持下,又用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完成了“麻梯”,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林思恽真诚的表示:有了“麻梯”,他会在不长的时间内,带上山上没有而且急需要的东西:如剪刀、多功能拐杖、布类衣物被盖等等,接老人下崖山去看看他一辈子没见过的山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