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他挑起眉头,闭眼,一副任杀任剐的慷慨就义模样,两只大掌愣是贴在减虞腿上似的,半分都没有挪动。
想象中的锐痛却迟迟不来。
刀尖堪堪在离元赑手背五毫米的距离悬停。
“舍不得了吧?”
元赑笑得很嚣张,手上松了力道,还没好好看清减虞的表情,就见他一甩,扭过身往里爬,丢下朦胧的半句——我从不心疼活人。
啊,元赑讪讪摸耳垂。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极致土里埋,这就是真爱该有的样子吧。
“砰!”
陶敢怒气冲冲撞开门,所见之处均是冷清。
陶敢打了个哆嗦。
邪门,明明有很多物件,但却给人一种寒冷的空旷感。
屋子非常高,像个工厂,北墙高处装着五轮排气扇,白色扇叶已被熏成黑黄色,在风的作用下慢悠悠转着,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比他混乱的脑子还缺方向。
屋子正中央是两行轨道,与西墙平行,远端靠墙停靠着一个大黑架子,可以通过轨道来回滑动,右手边,则是落了一层薄灰的三面贴皮老式长桌。
秩序,在这个地方,似乎有着它独特的、鬼魅一般的讽刺。
正如火化还要排队一个道理,焚化炉上端烟道依次挂着1至9号蓝色圆形铁牌,而每个炉子都铁门紧闭,控制中枢上有各色按钮,其中一颗写着‘送尸’。
哗——大火烧起来——灰飞烟灭。
生命存在的证据就这么孑然一身散去,杳杳无踪。
母亲温暖的子宫孕育生命,脐带汲取母体的营养,灌进婴儿的骨肉,羊水海洋承载着浪里的婴儿,在母体崩塌的绝境中发生泄洪,于是,生命诞生了。
可死亡,却会把这样被无私供养、历尽千辛才降临的人,送进冰冷的容器中,用炙热的火焰去燃烧,去毁灭,去消除。
更大多数时候,那个在洪水中降生的婴儿,要亲眼目睹在那场绝境里共同活下来的女人——母亲,在这儿永远地离开自己。
翻箱倒柜一通找,黑白照片、发卡、钥匙、口红、皮带等纷纷掉落在地上,陶敢却一刻不停。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是警察隐晦提示的衣物配饰吗,是包包吗,还是地铁卡。
陶素琴已经很久没坐过地铁了,那天她是没办法,才会在家里找到尘封的地铁卡,踏上死亡列车。
“陶敢!再警告一遍,这儿什么都没有!你不能乱来!毁坏证物我们有权逮捕你!”
正当陶敢把手放在炉子铁门把手上时,身后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哗啦啦,一群人鱼贯而入,陶敢的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了,他很吃力才看清走到面前的人是何均,是他母亲的律师,刚想开口,脸上就遭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何均摘下眼镜,擦去汗水,再戴回,厉声斥道:“小陶总,这儿是殡仪馆,不是公司!你怎么能这么胡闹!快跟几位警官赔个不是!”
陶敢呆呆的,任由他抓住胳膊拽到警察面前。
“韩局长,吴警官,王警官,小陶总只是太担心他妈妈了,多担待,毕竟他也还年轻,家里宠着惯着,没怎么接触社会。”
吴卡刚想说话,韩贵林抢着说:“这倒没什么,能理解。”
何均又一拽:“小陶总,快道歉!”
“道什么歉!”陶敢甩开何均的胳膊,整了整衣服,“我道歉?!何均,不是你说的,来要回我妈的尸体就算完,这他妈算什么?”
他指着一众警察怒道,“你们凭什么说我谋害我妈?别以为是警察说话就可以不讲证据!这是诽谤,懂不懂?我告诉你们,就你们这群吃干饭的,我随便找个人就能让你们全滚去扫大街!”
楚根长霸道往前一站:“指谁呢?”
韩贵林作为分局长,话语权其实没有专案组组长高,元赑不在场,吴卡相当于代表他,因此韩贵林悻悻望了眼吴卡,让他来回应。
吴卡其貌不扬,胜在能说会道,他学着元赑那睥睨人的表情,拉回楚根长,问:“李大同在哪?”
“门口墙角赖着。”
“带进来。”
楚根长‘哼’了一声,何均对韩贵林道:“韩局长,小陶总只是孩子脾气,冲动,可我觉得,他说得倒也没错,我们是生意人,不能随随便便就担杀人的罪名吶。”
“这不是在摸查线索吗。”
“线索?我们能提供什么线索?”何均风度翩翩地笑,“地铁脱轨,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韩贵林迟疑:“这……”
何均立刻打断:“陶总是否在事故中遇难,警方到现在都不给个准话,却还问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丝巾,这算不算玩忽职守?陶总为什么突然坐地铁,我也还在纳闷,可你们尸体交不出来,遗物也交不出来,我想,我们也有权利保持沉默,除非你们拿出证据,证明遗物表明我们参与了地铁案。”
何均越说,其实心里越有底,因为他看到韩贵林很为难,专案组的几个人只要提到遗体都统一转移话题,这中间肯定有哪里不对。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陶素琴根本就没有死?
日轨列车(50)
何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心中仔细推敲:不,没问题的,儿子带后爸来要遗体,怎么都没问题的,就算陶素琴大难不死,醒了也指控不了他什么。
“这也没说你们杀人,就是例行问话么。”韩贵林出了一脑门子汗。
楚根长一把将李大同扔进屋子,李大同只会乱叫:“跟我没关系啊!是何先生说事成给我100万的!我一家都死了,政府又不赔偿,这100万是精神损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