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上方有遮盖,是个躺着晒日光浴的少女雕塑,她如同被推倒的十字架,双腿并拢,双臂横张,膝盖到胸口的位置覆盖了一层渔网,当然,渔网只是镂空形状的雕刻而已,但十分逼真,此时被落叶占据,像一条绿叶裙子。
从她的腋下跟肩颈低头望去,还能看见残留的井水。
死亡预告幸存的第1428个人,林展,就被安置在这儿,远离市区,防止被‘灭口’时牵连无辜市民。
育才分局大部分警力秘密调用布防,看似静谧如常的小院,可能随便擦肩而过一个人,都是便衣警察。
减虞被一大队小黄帽旅行团挡住去路,导游举着旗子压低声线,说:“大家千万别喧哗,疗养院在使用之中,我们看看就走啊。”
“导游,我听说这是a市的疯人院,是不是啊?”
“怎么说呢,这么说也不错,凡是得了精神病,家属又不管的,都会运到这里。”
“这守卫还挺严嘛。”一个中年妇女说道,“你看,那儿还有人放哨呢。”
“当然了,看过禁闭岛没?越是精神不正常的地方,就越得看牢点,放在岛上啊最合适。”
导游道:“咱们别这么想嘛,哪个病人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怎么能跟监狱类比。”
经大家交头接耳一渲染,那三面合围的五层小楼更添神秘和阴森,减虞掏出身份证,挤开旅游团的人群,到了大栏杆外的门卫室窗边,伸手进去,说:“探望病人。”
门卫老头把眼镜拉到鼻尖,念:“什么,什么佩稻?”
减虞说:“姓覃,叫覃佩韬,才来过。”
“秦始皇的秦?内字儿我认得呀,不长这样。”
老头把登记名册往前翻,又看了看减虞,“哦,是个警察,又去看新来的那小姑娘?来挺勤快啊,少见。”
昨天拷打覃佩韬时,减虞就顺手摸走了他的身份证,宁心疗养院的设备落后,没有人证合一的检验系统,能免去不少麻烦。
减虞扶了扶墨镜,说:“是。”
老头慢悠悠给他开了张来访许可:“这几天来看这姑娘的人是挺多,有专人守着呢,你知道流程吧,进去先跟他们说声,才能见着人。”
许可证是单人单次,只能去一个科室看望一个人,时长为90分钟,禁止随意在楼内游荡,时间很紧迫。
“那都是我同事,联系过了。”减虞进入院子,仰头看周边三栋建筑。
有一个高高的亭子连接着三扇门,顶端是一个圆形天窗,大柱子很有罗马建筑风格,雕有鸽子和橄榄枝。
有护士扶着老人在亭下散步,天气转凉,那老人畏寒,竟穿着毛衣、夹袄、羽绒服三件套,每走一会儿,就对护士念叨几句,护士嗯两声回应,老人登时甩开护士的手,坐在地上哭闹起来。
减虞避开她们,漠不关心,走进中间那扇门,上到五楼,这里便是林展所在的病房。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找什么理由糊弄那群警察,转动左手腕的红绳,心想着也许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出奇顺利,偶尔平地一声雷冒出尖叫,还有钢琴伴奏的大合唱,走廊几乎没有一个人。
太顺利了。
他不禁把帽檐一压再压,不让监控拍到他的脸。
就算警察能顺着监控查到入岛预约,也只会发现那是用他人证件下的订单,而且,他跟覃佩韬串过口供,覃佩韬会去办身份证失领,备选后路也有很多,唯一没想到的是——
他只花了五分钟,就站在了林展病房外。
秒针往回拨十圈。
大门外,一道黑色身影出现,育才分局的民警刘夏跟电话那边的人说道:“他来了。”
“一切正常吗?”
“正常,激光窃听器装在窗沿外,提前测试过,声音很清晰,我们的人就在隔壁病房,一有情况就会冲进去,保证林展的安全。”
“好,等我们到,别擅自行动。”
“是,元组长。”
刘夏关上监控室的门,喧嚣都被隔离,同是育才的民警王东这才捶了下桌面,不屑道:“嘁,人都来了,他专案组还没来,总归死的都是a市人,他们可一点也不着急!”
“待会你可别在元组长跟吴哥面前乱说。”刘夏连忙检查对讲机的灯,没传出去,还好。
“我乱说?把林展送这来的意思还不清楚吗?他们怀疑她是合谋,要拿她当诱饵,让凶手来杀她!”王东点开录像,是林展昨日咬碎被单往鼻孔里塞、往嘴里吞的场景。
刘夏红着眼睛,扭头不愿意看。
在宁心疗养院的警力很多,但真正陪护的只有四人,今天轮到他俩,其他人都在外面换防。
朝夕相处的同事兼朋友落得这般凄惨,再硬的心肠也忍不住惋惜。
人疯了,先得治疗啊,美其名曰疗养,其实就是监禁,还特意找了个设备落后、安保跟大漏勺一样的精神病院……
说精神病院都抬举,一个专业医生都不找,这算哪门子治疗?
况且,他们都知道林展的性子,知根知底,还是警察世家,她怎么可能是同谋?
刘夏说道:“林林那搜出的证据恐怕很……专案组看过后才这么决定的,王东,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咱们尽全力保护林林就是了。”
王东一屁股坐下:“我知道,就是发泄发泄,唉,小夏你还不清楚林展这丫头吗,她啥时候干活摸过鱼?每个求救电话都认真对待,天天主动值班,调休也不闲着,到处做义工,她怎么会擅离职守去7号线,还害死那么多人?肯定是被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