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迫又呛了一口水,倒灌的水封住了她的鼻腔和嘴,胸肺宛如爆炸般的疼痛。流动的江水在这刻似乎变成了泥流,每划动一下都更加费劲,胸肺的棉花像一点点变成了石头,带着她渐渐下沉。
元之荞的脑袋开始不由自主地昏沉,甚至萌生了放弃的想法。
一瞬间,剧情里的文字正在现实上演,那些画面正在与现实重合。
她,正在一点点成为“荞荞”。
“荞荞!你在哪?!”梁桦竭力地呼喊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江风。
元善冲回放行李的货舱,拿了两只手电筒返回,他对着江面不断寻找,“荞荞!”
梁桦拿到了一只手电筒,开始到另一边搜寻。
“爸爸,那有泡泡!”元知茂大喊着,指着一处黑黢黢的江水。
“在哪?!”元善赶了过去,但他将手电的光照向元知茂指向的地方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天上的轰炸机全部坠亡,江涛逐渐趋于平稳,但地上的战火却仍在继续。元安的船越过了停在江面的元善等人,听见他们呼喊元之荞的声音,不过动容一瞬,便下令加快行船,往江心离去。
岸上的敌军见钟庆国所在游轮彻底离岸,当即杀死了一名要乘船逃离的船主,侵占船只,追着游轮前去。
游轮上。
最后一个敌人倒在科莱丽面前,她怀里抱着钟墨,钟墨的脸埋在科莱丽柔软的衣裙里,洇湿了两片水渍。
科莱丽手中的子弹用光了,身边的护卫也身负重伤,血流不止。钟庆国姗姗来迟,告知科莱丽船上的敌军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他们的游轮已顺利离岸,如今只需科莱丽他们母子俩待在空旷的甲板,等待着剩下的护卫人员检查游轮,确定里面没有漏网之鱼后,便可安心回去休息,前往浦城。
科莱丽松开了紧紧护住钟墨的手,一番混战,她后背早已汗湿。科莱丽蹲了下来,检查着钟墨的身体,看他有没有受伤。
钟墨受到了惊吓,脸上挂着两条泪痕,面上全是苍白的迷惘。
“妈妈,发生了什么?”
科莱丽擦掉了钟墨的鼻涕,抱住他,安抚地顺了顺钟墨的后背,语调轻柔,“没事了宝贝,一切都没事了。”
钟庆国让受伤的护卫前去治疗,开始独自收拾着附近的尸体,没法立刻丢下江的,他就扯过一旁的布盖起来,防止钟墨之后看到害怕。
钟墨像只惊慌的小鹿,五感变得极度敏感,稍微一点响动都能触到他的神经。
梁桦的呼喊遥遥传来,钟墨听得断断续续,他脸上的不安更甚,“妈妈,好像有人在喊之荞……”
“谁?”在科莱丽的印象中,她只听过“荞荞”这个名字,并没听过“元之荞”,所以她并不知道钟墨在说些什么。
“是之荞,他们在喊之荞。”钟墨离开科莱丽,当即就要跑去船舷边上,看看元之荞在哪里。
“小墨危险。”钟庆国眼疾手快地捞走了钟墨,他身上还带着血迹,不好抱走钟墨,只能单手把着他,不让他太靠近船舷,免得摔下去。
“爸爸,你看,那边有船,他们在喊之荞……”
钟墨有些着急,他看见了唐老大的船上有许多束灯光,灯光不断在水面上照耀着,像是在找什么,还有人聚集在一起,正往船上拉着什么人。
“爸爸,是之荞落水了吗?”
钟墨想起他们从公馆到上船的路上,这一路有刺耳的声音,有凶神恶煞的人,还有很多惊恐无助的脸,纷纷沾上了殷红血花……声音在他耳边消失,人们在他眼前倒下,以及现下,那不远处寻找着之荞的灯光……
他的朋友之荞,会不会也同他们一样?
钟墨忽然叫出了声,“之荞!”
小孩的声音尖锐洪亮,穿透般地刺进了江水。
“荞荞!荞荞你在哪里?”
元之荞迷迷糊糊,感到自己正在下沉。
“荞荞——”
“荞荞……”
她有种幻觉,似乎意识正在缓缓脱离身体。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也像是死亡的平静。一切都迷糊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旋转着,由斑斓变得灰沉,然后逐渐趋向黑渊。
“之荞!”
名字撞进耳膜,像是清脆的铃响。
“元之荞!”
胸口蓦地一松,像是禁锢着的大石,被敲碎了一块,漏出微弱的光来。
“之荞,元之荞!”
元之荞倏地睁开眼睛。
周遭依旧漆黑,四肢仍旧沉重,充溢着江水的胸肺依然痛苦,并且她的大脑,仍然在眩晕昏沉。
但此刻,她的意识却极度清明。
她奋力地往上蹬,哪怕是无知无觉地机械划水,哪怕江上的灯早已远去,哪怕自己如今深深下沉,不知多远才能浮上水面,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无用功。
但只要她清醒,她就绝对不会放弃。
“你们在干什么!没看见后面的敌船追上来了吗?快把手电筒关了啊!”唐婆见落水的唐母并无大碍,转而就管上了元善等人,“老二媳妇,你快去通知老二离开,别停在这里。”
于杨犹豫地看了一下梁桦等人,本想拒绝,但在唐婆的再一催促下,她想起了刚上船时梁桦的话,这些人一开始就打算抢了他们的船自己逃命,这样的恶人,不值得自家赌上性命救人。
于杨顿时下定了决心,往驾驶舱跑去。
“不行!我妹妹还在水里,不能走!”元知茂瘸着腿拦住了于杨,但下一秒就被唐婆扯开,唐婆还没说话,后面的木仓声就响了起来。而这次,是对着唐老大这艘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