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乡间故事、传奇话本中的鬼怪害命,不都是发生在这种时候吗?
他的目光谨慎地从元善,转到了一旁的元之荞身上。
更何况,还有一个小女娃……穿得棕不溜秋,又在这乌漆麻黑的地方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
根本都不像小孩子好吧!
鸡皮疙瘩起了全身,车夫的脑子飞速运转,不然车费就不要了,毕竟保命要紧。
元善剎时起身,车夫一激灵,瞬间就像僵住了般,一动也不动。元善从兜中拿了五块银元给车夫,“我们东西多,就多给你一点,不过这陵城……”
车夫战战兢兢地拿上车费,看都不看便迅速转身,提起车把手,抬腿就向光亮处疾驰跑去。
“不安全……”元善话还没说完,就见车夫已经没影,只好叹息一声,弯下腰,再次去摸箱子了。
元之荞:“爸爸,你把他吓走了。”
元善摸出一只手电筒,推动开关,交到了元之荞手上,故意换了话题,“看来我们来早了,唐老大没来,李然他们也没来,荞荞你去照照这些船。看上面有没有印着‘唐’字的,我先搬行李。”
元之荞:“哦。”
元之荞对着岸边的船挨个照了起来,才看到第二艘船上的标号,排在后面的船就突然蹿出来了一个黑影。
“元大夫?”唐叔看向前面一高一矮两个黑影,试探性地喊出了声。
“是我。”元善高声应和,元之荞则下意识地用手电筒照向了说话人的方向,恰好照上了唐叔的脸。
刺眼的光射过来,唐叔立马眯起眼睛,用手掌遮挡光线。
“抱歉抱歉。”元善替元之荞道歉,低头看向元之荞,他还未出口提醒元之荞,元之荞就先把手电放下了,转而照到前方的路径上。
唐叔顺着光来到元善面前,看着地上放的两三个大箱行李,询问元善需不需要帮忙搬运。
元善谢过唐叔,一人拿起了一个行李箱,解释道:“原本还以为要在船边等你过来,没想到唐老大你早就在船上了。”
“也是巧了,我才铺好登船的跳板,想着到船上休息一会等你们,没想到元大夫你就来了,”唐叔将箱子扛到船上,打开顶上的应急灯,继续道:“我婆娘和娃还在家中,正准备把东西都搬到船上。小然家里的行囊早就搬上来了,等下应该也快来了。”
“人齐了,咱就走。”
唐叔说话的功夫,梁桦和元知荷也到了,元知茂最先上车,但因他车中行李最多,所以车夫不敢拉得太快,便成了最后到达的一辆。
元知茂下车时,李然也背着妹妹来了。
与其说是背,更不如说是扛。李欣坐在李然的肩膀上,双手抱住哥哥的头,小心地维持着平衡。李然背后背着竹篓,胸前还背着一个大布包,双手仔细地把住住妹妹的腿,不让她掉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步伐缓慢地走了过来,像一尊在黑暗里移动瘦弱小塔。
梁桦看到这样的情景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遇上了鬼魅,但当她看清人时,并且看清李欣的双腿时,脸上又变得心疼起来。李然没有鞋子,她的裤腿下摆露出一小截残肢,原来她没有双脚。
元知荷对这样李欣感到难过,但她也出于本能地害怕李欣的身体,她微微转过脸去,不看李欣。元知茂心中自然也有这样的情绪,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多看了几眼,直到看见李欣微微扯了扯裤脚,想要将自己的脚踝盖住,元知茂才意识到自己直愣愣的目光实在失礼,便连忙对着李欣,露出一个讨好又歉意的笑容。
只有元之荞看到李欣时,心里忽然一跳。
因为这个孩子年岁、性别与她相当,并且诡异的是,李欣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也与她相似。
元之荞看的很清楚,虽然她们衣服的款式、图样不同,但在昏暗的环境下,衣服的颜色、亮白的衣扣,眨眼来看,竟是一模一样的。
她心里的不安渐渐升起,混合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闷堵,让她险些有些喘不过气来。
元之荞感觉自己身下仿若沼泽泥地,无论她选择呆住不动,还是拼命挣扎,都将逃不过陷下去的命运。
什么命运,她突然握紧了双手,看向黑暗的江面,她元之荞,从来都只信自己,不信所谓命运。
她开口,“爸爸,唐叔叔,我们还差谁吗?可以准备走了吗?”
唐老大抱起李欣,让李然能轻松地将剩下的行李放到船上,“还差我老婆和孩子,”说完这句,唐老大就想将李欣放进船舱的座椅上,“我回去找他们吧,动作也快些。”
元善看到唐老大的动作,主动帮着安置好了李欣,“小欣,我是前晚给你看病的元大夫,咳嗽好些了吗?”
李欣不怎么说话,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元善,轻轻地点了点头。
元善帮着复诊,唐老大赶回家中。
此时此刻,陵城租界。
钟庆国携着家眷,匆匆往游船的方向开。钟墨坐在后排,不断地回头,他从玻璃车窗眺望外面,手指在窗户上画圆圈,“爸爸,我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钟庆国专心地看着前方,他的身边坐着科莱丽,科莱丽将手按在包上,包中是一把女士手木仓。
“小墨,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听到这话,钟墨失望地垂下眼,语气也有些低落起来,“我还没能和之荞说再见呢。”
钟庆国在心里叹了口气,通过后视镜看向钟墨,“等以后能回来了,爸爸一定会重新带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