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仍记得几年前的上元夜,他记得盛世风光在清俊才子中肆意挥洒,他记得娇美笑容在怀春少女的脸上悄然绽放,他记得买炭火的老妇人收到钱后的感激的眼泪,他记得幼小孩童手中绚丽的银色火焰。
但是啊,世间哪有圣贤描绘出的大同盛世呢。
清俊才子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安放。
怀春的少女披上嫁衣,在父母的安排下盲聋哑嫁。
买炭的老妇人为了生计奔波一天,也赚不到一天的口粮。
玩烟火的小童方是年幼,小小的手上却布满了老茧,衣服上尽是白的补丁。
世家累世官爵,以手中滔天的权力操纵着天下寒门士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推贤举能逐渐成为了一个笑话。
多少大腹便便的高官在位期间,拼命吸取民脂民膏,金银财宝,以天下万民之贫弱供养世家之富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渴望河清海晏,盛世荣华,他祈求黎民安居,国泰民安。
他翻遍世间书籍,浏览仙境古书,想要找到平衡世家和百姓皇权的想法,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泡影。
他从一开始不知道如何去选择,下意识的逃避,到如今被谢知意狠狠撕开他给自己双眼蒙上的一叶。
可不就是一叶吗,穆辰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涩,背部早已愈合的鞭痕开始隐隐作痛。
怪不得父亲会鞭打自己,怒其不争,怪不得会说自己目光短浅,一叶障目。
父亲明白,所以他才不让自己插手穆氏族人管教的问题;才会在自己命令世家支持新政时,对自己无奈叹息;谢知意也明白,所以他才不断推行新政,削弱世家根基;才会带自己来到这里,逼自己做出选择。
所有人都明白,只有他自己假装不明白,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
他的立场,从一出生就早已注定了。
穆辰突然觉得很疲惫。眼前无数烟花灯火朦胧起来,化作无数彩条,死死的缠绕在他的身上。
血色一点点的从他唇上褪去。
“谨之!”谢知意抱住昏迷坠落的青年,心中顿时慌乱无比。“对不起谨之,我不该这样逼你。”
“回宫,立刻回宫!”
凄厉的声音,顿时响彻了夜空。
十年,足够做什么呢?
十年,足够一个幼童长成意气风的少年。
十年,足够新政推行大半个国家,寒门出身的官员越来越多。
十年,足够越来越多的百姓积满了对世家的怒火。
十年,足够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将一个早已腐朽的世家连根拔起。
穆家九百三十二口,均跪在院中,等待着圣旨对他们一族命运的裁决。
耳畔是响作一片的绝望哭喊,他们从未未想过穆氏一族落到如此境地;以往鎏金淌银的富贵已经烟消云散。
身前的宋清许宣读完圣旨之后,依旧是那副谦恭的模样,他弯下腰,朝跪着的穆辰笑着说道:“走吧,穆公子。”
眼前被蒙上黑布,双手被软绵缚住,穆辰被数十个侍卫押送到一辆马车之上。
身后传来6华浓凄厉的喊叫:“辰儿,我的辰儿!”平常雍容华贵的贵妇早已钗掉落,髻摇摇欲坠,泪水化了精致的妆容。
所有穆氏族人尽数押入天牢,为什么他的辰儿要被带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