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士兵臣子撩开衣袍朝正中央的青年跪拜下去,整齐划一的动作划出兵甲之声,高呼万岁之音宣告着王权的归属。
凌冽的长风鼓动着深红色的大氅,墨飞扬。
谢知意走到穆辰面前,低头看他垂下挂着冰雪的眼睫,脸上一片平静,神色不辨喜怒。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空气中的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细雪落地的轻响,晶莹柔软,覆盖住了雕刻着繁琐花纹的地板上,早已黑紫色的血迹。
半晌,谢知意弯腰想要扶起穆辰。他紧紧的抓住对方纤长冰凉的手,用力的几乎要折断那细弱如薄玉的指,惹来穆辰有些不适的皱眉。
谢知意注意到了对方的神情,轻轻一笑,却依旧没有放松力度,他没有在意穆辰眼中的疑惑不解,反而以更加强硬的姿态带起了穆辰,顺手半揽住他的肩膀,让他站立在自己身边。
宫殿的正中央,就只有他们两个站立着,身前是万人叩拜,身后威武庄重的登基天坛,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与君携手共赏江山如画。
细雪渐渐大了起来,冰凉的素白染了二人的鬓,对低垂的眉眼,凌乱的衣襟都缀上了串串霜雪。
谢知意抬手拂去穆辰肩上的雪花,看到两人的长上均落满了白雪,眸中盈满了笑意。
霜雪吹满头,与君似白。
那一份不可告人的心思终究还是在此刻,悄悄的,隐秘的,不被察觉的流露出来。
他今夜让穆辰与自己并肩的行为,虽然逾越,却是他早已思虑好,千万般幻想出来的。只有穆辰,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弯下腰。只有他才能与自己并肩,只有他才能和自己共白。
再等等。谢知意的眼神渐渐加深,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有着很好的耐心,正如他蛰伏多年得到皇位一般,他也可以等很多年,只为了布下让明月只属于他自己一人你的局。
“当——”
磅礴悠远的钟声从金碧辉煌的皇宫传向了整个京城,穿过了王府井巷,穿过了茶肆酒楼,一直传到辽远广阔的天际。
新皇登基的钟声,响起了。
封萧然被五花大绑的送到谢知意面前,当初九皇子谢知齐调动的便是他麾下的兵力,故而逼宫失败后,封萧然被抓起来,等待的新皇处置。
向来凶悍的眉眼即使到了生死关头也没有丝毫改变,虽然满身狼狈,但封萧然还是一身傲气。
坐于书桌旁的穆辰看到,皱了皱眉,看向了书桌后面的帝王。
此人杀不得。
他朝神色不明的新皇跪下:“陛下。”不说封萧然对他而言有救命之恩,单是他本身领兵的才能,收服他远比杀了他来的明智。
九皇子已死,除了归顺,封萧然没有其他路可走,根本就不会有谋反的可能性。何况,封萧然麾下那支部队也是精锐之师,若是杀了将领,到时候边疆战乱又起,哪里去找比封萧然更加适合,更加骁勇之人呢?
“恳请陛下饶了封将军,”转瞬之间他已将利弊在脑海中分析的清清楚楚,“此次逼宫,封将军仅仅只是受命于九皇子手中的虎符,并非造反。”
“何况将军英勇无双,领兵如神,有了如此良臣,必能保我大黎不受胡人侵犯。”
谢知意单手撑脸,自上而下的看着穆辰一张一合的单色薄唇,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如玉脖颈明晰的线条,一直蜿蜒进重重叠叠的衣襟。哪怕是跪着,却仍然像一枝兰花一样,琼琼盈立。
他总是明白我的心思。谢知意微微笑起来。他就本存了想要收服封萧然的念头,然而他身上挂着叛臣的名头,若是轻易放过,恐怕难以服众。
而穆辰此刻为这个人求情,正好顺水推舟饶了这个封萧然的性命。既显得他不计前嫌宽宏大量,又悬了一把无形之刀置于对方脖子上,让他不敢再生别的念头,一举两得。
正好也向谢知齐的旧部传出一个消息,他们只要归顺帝王,就不用鱼死网破。他现在根基不稳,比起叛臣顽抗最后两败俱伤,不如顺势收服,慢慢处置,得到利益最大化。
毕竟,连军权虎符都交给谢知齐的父皇,怎么可能不会给他布置下众多势力。
谢知意虽然心中早有决定,但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看起来高深莫测想了很久,才冷冷的开口饶过对方。
“谢陛下不杀之恩。”封萧然被松了绑,跪在帝王面前,口中恭顺的呼道。
磕头之时,他看到拢袖站立于身旁的穆辰,目光不可谓不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