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二人带到宫门前的时候,苏维扬便止步了,他侧着身子让路:“里面你们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了,祝二位将军好运。”
陆沉无奈地扫了他一眼,又对上眼前的宫阙,自从胡杨叛乱之后,陛下猜忌之心越发的重了,就连付淮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甚至还隐隐开始偏宠太监,
虽然始终没有放权下去,但不光陆沉,满朝文武都觉得那不过早晚的事情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腰侧放着的虎符,漫长的宫道又长又压抑,苏维扬目送他一步一步走远之后,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无声轻笑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禁军的长刀泛过银光,眉头一窒。
“陛下!陛下!”
布膝跑的连鞋子都掉了,他捧着一张血染的白绢在宫廷长廊奔跑着,后方跟了一群喘着粗气地小太监,直到玉极殿的大门被打开,布膝终于跪坐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看上秦扬一眼,嘴更快地喊着:“陛下,南粤诈降,南关三城已失,求陛下支援。”
继而抬头,布膝对上了秦扬一张修罗地狱般的脸,他的手一抖,血色绢布掉到了地上,很快落满了尘土,陆沉眼睛倏忽张的老大,
秦扬随手拿过砚台砸下去,陆沉的额头瞬间炸开了血花,他跪坐在地上,心凉了半截,
完了。
苏维扬来不及处理胳膊上的血迹,就提着一柄断剑前来面圣,与被镣铐锁住的陆沉擦肩而过,他脚步一顿,回头一看,陆沉苦笑一声,满脸落寞。
苏维扬咬了咬牙,加快脚步入了长极殿。
许是帝王通病,两年前秦扬忽然开始寻求长生之道,将日常生活批阅奏折之地命名为长极,意味寿数之无穷,步入殿中,苏维扬目不斜视,跪地请安,秦扬闭了闭眼,在桌案后面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凌厉异常,他看向趴伏着的苏维扬,
压抑着怒气问:“不是说南粤小国寡民,绝无还手之力,你瞧瞧,几日之间连破三城,消息至今才传了回来,苏维扬,你好得很啊!”
苏维扬把头埋的更深,做足了卑微的态势:“陛下,此事是臣失职。但臣收到的消息确实如此,南粤小国寡民,不足为虑,陛下明鉴。”
秦扬冷笑一声,丢了一个折子在他头顶,苏维扬头上刺痛,胳膊也痛,但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哪里更痛,他闭了闭眼:“陛下息怒。”
看他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秦扬的怒火仿佛平息了一点儿,他从一个折子里抽出了一张暗黄的纸,在灯火里燃了燃:“既已如此,多说无益,南关六城一失,南粤便可直捣腹地,或是绕路渡过伏冰河,上江阳,俆南,禹城,直奔志阳,不可不防。”
他声音又沉又冷,眸子里闪烁着一股疯狂的狠劲:“自胡杨叛乱,左关不稳,若是南粤联合左海诸部,志阳危矣,爱卿可有对策?”
苏维扬心下将他的话过了几轮,又在舌上滚了滚,心想他当真是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绝路相逼,又要他自己为自己的命淌路,然而苏维扬却不得不走,
他睫毛闪了闪,一字一句道:“臣以为,益王殿下早年随胡杨戎马战场,经验破丰,又得杨太傅晓以国之大义,陛下不若一试。”
秦扬噙着一抹笑问:“老三能当此重任吗?”
苏维扬:“臣闻,去月五日,殿下西郊纵马,拔得头筹,末尾所言意有为君父征天下之心,陛下不如派陆沉为主将,令其将功补过,殿下为副将,也成全其一片赤子之心。”
秦扬捻了捻手上的灰,站了起来,慢慢走过来将苏维扬扶了起来:“爱卿不愧是朕之爱卿呀。”
“你所请之事,朕允了。”
至启八年八月,陆沉率八万将士出征,益王一身铁甲看着志阳城的牌匾,陆沉握了握手中的马鞭,与城楼上的苏维扬对视一眼,
苏维扬喉间一滚,错开了视线,陆沉不再留恋,转身向前走去,秦益从牌匾收回视线,眼神没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城上的少年,
玉树临风,
却唯独没有自由,
城墙上,苏维扬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安子跟在他的身后,看见布膝走了过来,他垂头叫了声“干爹”,布膝走上前与苏维扬并肩而站,叹了一声:“如今吃也吃好了,穿也穿好了,怎还生的这般弱小?”
苏维扬自嘲地笑笑:“大约是天生的吧。”
布膝哑然:“哪有天生的,男儿便当像陆将军,像益王一样。”
苏维扬没有接这句话,反而说:“三殿下也要恨死我了吧……”
布膝望着长长的队伍,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如今,蒙着陛下的福,天下百姓哪个不恨苏维扬,满朝之臣,除了兵马司和他们这等阉臣,清流文臣哪个真的瞧得起过苏维扬,若不是少年聪明的叫百姓不停议论自己,使得满城渐渐遗忘他的容颜,否则怕是横死街头,也无人为其悲悯,
现在,他又得罪了益王,害益王无法争储,来日若真益王得胜回朝,苏维扬,
他扫了一眼满身落寞如雪的少年,只在他身上看见了一层又一层的蒙蒙大雾,沉重的仿若千钧之重,布膝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小安子来回张望了一眼,也随之而去,这世间,便又独留他一人,在此借着远送行军顺道跳望一眼“西面”,苏维扬闭了闭眼,
在眼底闪过一瞬的狰狞。
至启八年九月,战火胶着,南粤破四城,但也损伤大半,陆沉咬牙拔了射穿左肩的箭,阖眼看了一眼秦益的伤口,一大块的黑焦看的人头皮发麻,但秦益面不改色,任由大夫为他涂抹着刺激性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