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樰的话语犹若带了刺一般,说不清缘由的扎在我心底。叫我恍恍惚惚的忆起一句话,像是有人对我语带讽刺的反问,“你们魔的心,可是热的?”
我拧了拧眉,却再想不起只言片语,因梨樰好似斩钉截铁定义话语而略觉不平,“你怎知我不曾如此。”
“倘若尊上并非高高在上,那自打一开始,当尊上知晓折清仙尊是为前世夺你性命之人时,你又怎会第一想及的自身的惭愧与给他的补偿,而非心生芥蒂,猜疑防备,犹若王者自知理亏,而做的宽容谦让。”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沉到谷底的无言以对,我潜意识当真是如此看待折清的?
“我作为一介旁观,本不该如此多话。但此回尊上是为帮我而来,我才说一句心底话。依折清殿下孤傲冷清的性子并不适合同尊上共处,有矛盾在所难免,尊上的放不下也不过暂时,等时间过了,自然好了。”
“……”
……
我后来仍旧几乎没怎么合眼,死盯着岩壁的一条缝隙发呆,果子翌日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我抖擞了下精神,扶了一把墙壁站起来道,”不用,我正想有点事做。”
果子见我如此道,也不好多劝,后来行进的时候一直站在我身后,像是随时准备扶我一把。
实则,我没他想象的那么脆弱,走个路还是没问题的,就是有点受打击。好比一个人以一种方式生活了千万年,但是突然有人告诉她,这种方式是不对的,会害死自己时,那一种突然袭来的茫然。
检讨自己都忙不赢,更也会突然怀疑反思起旁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正确。
可记忆是残缺的,我实在无法求证。只是恍然,难怪我这么万年面首如云,却回回都是凄凉被背叛的下场,可见我这一方还是有缺陷的,缺陷不小。但是想这个总比脑中时时响起千凉最后一句话语时的惶恐来得好些。
我心累的赶着路,闷头往前走。忽而听到果子低低咦了一声,我自知身处并不安全的环境中,警觉性还是有的,于是在他发出声音的同一瞬间回头,但见萦绕血阳的殷红云泽的那端,有人高居于云海之上闭目休憩,青丝浮动,蓝衣淡泊。
我一怔,忽而觉着有一丝微妙转瞬即逝。
同时云海之上的人也睁开了眼,宁静淡泊的目光投落在我身上,面容有些疲倦,语气却偏沉,“怎么将护心咒解开了?”
☆、实话
我有一瞬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就真傻着没有说话。
折清很快到了眼前,果子似是无意一般的将我身边的位置让开,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打圆场的意思道,“姑姑想是没留神,才将姑父的护心咒当寻常的护体结界解除了吧。”
我见过果子幼年唯我独尊,目中无人的模样,所以他个闷果子能说出打圆场的话来叫我分外的意外,更对折清面子之大感到尤为的艳羡。艳羡毕了才回味到折清语气中丝丝的责备,神情很淡,是个古井无波的表情。
我该是魔怔了,才会在他那恒寂无尘的墨瞳凝滞在我身上的一瞬间,以为折清他是给夜寻附了体,那样的气度我分明还是记得的。
复而又失笑,如果此折清当真是夜寻,我该能从梦里笑醒多少回。
冥界地府的阴气同我相斥,愈是往地狱下走,阴气便愈是浓烈暴戾。长期侵染下,我又是一介残魂,保不齐染了些,损的便是心脉,万万年也是养不回来的。
我自知自个没那么脆弱,起初也不晓这护心咒是折清给的。昨夜心里头压了事情本就闷闷,又给护心咒束缚着更觉压抑,想着明个让果子再给我加持一个护心咒也不算多大的事,这才解了。
而折清想必是以为我出了什么变故才会导致护心咒解除了,这才匆匆赶来。
脑中过了一遭算是终于明白前因后果,眼神却不自觉的去瞧了一眼梨樰,心中定了定的轻声道,”此事委实是巧合,让你费心了。“
想是尴尬,连说话也无端生分了许多,折清在我身边站定,却不再回我。
我心里头无念,就只将梨樰盯着,直待将他脸色都看变了去,才听得他个二号路人僵硬着脸皮,呵呵介入圆场道,”仙尊身体尚未恢复,兴许并不适宜进入十八层地狱的‘镜世’。既然千洛魔尊无恙,则……“
”无碍。”折清动了动唇,言简意赅,声音较之先前还要淡上一些。
我没什么意见,有果子在,一个伤员两个伤员都无关紧要,果子他在冥界还是一介顶天立地、靠得住且方便拖累的好后辈。
一句过后,一行人长久的默,果子伸手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将我扯过去了些,干咳一声,对我们的沉默进行了一番总结,”那便先赶路罢,姑姑,我来给你加持护心咒。“
他这一拽就将我拽着走在前面了,折清则和面如土色的梨樰走在后面。
走了怕是有二三里路,果子才忽而低声道,”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孩子怕是憋话憋得挺艰辛的。
我方才正晃神,给他一问半天才拉回神思,淡淡,”什么怎么?”
“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的?脸色不怎么好,话也少了。”
我唔了一声,想必我要是真哪不好了,他也没法同木槿交代,又懒得解释,就睁眼瞎掰道,“胃疼,你别跟我说话。”
果子听罢果真会意的不再做声,同我走近了些,走个崎岖的路时还会搭个手来扶一扶我,委实是个越来越招人疼的后辈。
冥界阴气愈发浓烈,拂过面容之时,纵然我无甚冷热的感官,也无由来觉着一阵的寒,是直接浸入骨髓灵魂的凉,颇为难受。
又徒步走了一个昼日才远远可见“镜世”的所在,好似一悬空在离地面相去不远的巨大陨月,外表包裹一层似烟似雾的结界,叫人看不清内部的损毁程度,唯剩恍恍惚惚的轮廓,隐没在浓墨似的阴沉低云之中。
十八层地狱下的东西,无论能动或者不能动的长得都不讨喜。加之地面荒凉,若是从高处俯瞰便可见横七竖八,犹若斑驳刀痕一般深深裂开的地面,沟壑间牵连,好似一无出口的巨大、不规则迷宫。
此间沟壑多数为“死亡之谷”,或深不可测,或爬满说道不清的阴狠虫类妖兽,再或是炎地冰谷,总也预料不到。我多年之前来这的时候便是想好往后再不要来第二次,进了三次“死胡同”沟壑,堪堪爬到谷峰的时候看到一只奇丑的饕餮匍匐在临近的谷底打盹之时,我心中更是如此叨念。
这里妖兽众多,若是御云,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倘若我修为还在自然不惮,但我现在是个拖后腿的,便只能埋头赶路。
我们在沟谷行进难免遇见些麻烦的东西,皆是果子一人当关的一一清扫了,他动手的时候就是我休息的时候,靠在贫瘠的岩壁上敲敲腿,感觉骨头里面冷得有点厉害。
再后来是梨樰脸色苍白,步伐亦越来越慢,我们一行人一路就跟苦行僧一般,沉着脸,未有一句的交流。这沉默近一天我也是有点憋不住了,就对他道,“这里晚上睡不了人,若是撑不住了,我可以背你。”折清我不敢使唤他,果子是战斗人员,只有我有些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