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雪认出他们衣服上绣的纹样,知道是冲自己来的,捏著火折子的手微微颤抖,整个屋子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生气。
阮素雪看到地上还躺著红杏,被人一刀从颈脖劈下来,脸上的表情狰狞恐怖。不知道凌青和孩子怎么样了?
她小心绕开地上的尸体,到厨房去取了盏油灯过来,总算能看得清些了,却是一瞬间愣呆掉。
凌青身体斜斜地靠著门框而坐,右手垂在身侧,肩上血肉模糊,血染了大半个身子,低垂著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他左手抱著一团血红血红的布,左手手腕弯成一个扭曲的角度,显然是断了。
“凌青?!”
阮素雪连忙走上前在他身前蹲下,油灯放在地上,见他没有反应,阮素雪一下背脊发凉,幸而看到他的胸膛还有起伏,伸手抓著他的胳膊晃了晃他,“凌青?凌青?”
依然没有反应。
阮素雪的视线落在他紧抱在怀里的东西上,方才只以为是一团红布,此刻才看得清楚,却是背上再又一寒……
颤抖著手去掀开那团布的一角……
“啊──!”
阮素雪惊叫了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眼里的泪水顷刻汹涌而出。
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青!凌青!”阮素雪抓著凌青的肩膀又摇了几下。
凌青这才像听见了声音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却是两眼茫然。
阮素雪哭著用手抚上凌青的脸颊,泣不成声,“是姐的错,是姐害了你们,是姐连累你和孩子……”
听到孩子两个字,凌青身体一颤,涣散的眼神在眸眼里微微汇聚,渐渐清明,彷佛陷入迷雾里的人一点点清醒过来。
他看著阮素雪,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拉动风箱一样破漏的声音。努力半天,终是合上嘴唇,咬紧了牙,然后低头要看怀里的孩子。
阮素雪猛地将他的脸捧正,不让他去看怀里那团已辨不清脸面身体的肉团。
“凌青!”阮素雪沈了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你现在听姐的话,别去看,别去想,忘掉他!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不然你这一辈子都……”
凌青初时还显得迷茫的脸上,已被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悲伤所取代。
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不去想?怎么可能忘得掉?
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凌青的嘴唇颤了颤,“祈夫人……孩子……”依然还是那样,极度悲痛之下还是强忍住眼里的水湿,不让其决堤崩溃。
“凌青!”
阮素雪猛地直起身将凌青圈进怀里,不忍看到这孩子这样痛苦却还要强忍的表情,也更加的内疚于自己给他和他的孩子所带来的不幸,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唯有轻声安抚。
“别去想了,什么都不要想,忘掉他,忘掉他……”
一遍又一遍,催眠一样,凌青靠著她的肩头身体一直不停地颤抖,耳边是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像是拼尽全力要强忍住什么。但是阮素雪却早已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
京城沈香阁。
“铃堂主,你不能进去!教主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让开!”
铃钧不顾阻拦他的花娘,气势汹汹一路在廊上走著,白衣随步履当风飘飞,带出几分凌厉的气势,腰上垂著的那串银铃一阵阵急促的响著。穿过前厅,走到后厢的一间房间门前,被花娘一把拉住,“铃堂主,不能进去。”
铃钧看了她一眼,却是根本不听她的话,抬腿就是一脚,将门踢了开来。
“燕云烈!”
一进门就直呼教主的名讳,把跟在他身后还欲拦他的花娘吓了一大跳。
燕云烈放下手里的书,看见来人,脸上倒没有怒气,挥手示意那花娘退下,然后才懒懒开口,“你还是这样没规没矩,身为堂主要有堂主的自觉,这样擅自而为如何让你下面的人服你?”
铃钧走上前,言辞咄咄逼人,“那你身为教主,又做了多少让教众不服的事情?”
燕云烈本还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凝点厉光,微微眯眼看向铃钧,“你私自下山就是为了质问本座这个问题?”
铃钧双手撑在书案上,微微俯身,腰间的银铃如流水击上岸石一般轻灵松脆地响了响,“燕、教、主……”这三个字力带千钧,“你不惜身败名裂,甚至搭上整个天绝教为世人所不耻,究竟是为什么?”
燕云烈脸上一下肃敛起凛然的表情,却仍是语气平淡,“铃钧,你最该知本座的。”
铃钧手撑著书案不语,良久才淡淡问道:“是为了他?”
说完,铃钧嘴角微微撇开一抹笑,似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讽他,“你竟然为了一个侍宠,不惜为奸人所用,对孤儿寡妇下手?燕云烈,你还知道什么叫江湖道义?你还有没有人性?”
“本座并未动手!”燕云烈低声吼道。
室内一下沈默,燕云烈自知失态,定了定情绪,“本座只是去对付和阮素雪在一起的高手,他们母子两个……”虽说不是他动的手,但是他难辞其咎,若不是他重伤了挽月剑凌青,恐怕以他的剑法和武功,要对付那几个血滴子该是绰绰有余。
但他需要解开“及第”的方法,而若想要从霍贤这里得到这个方子,他不得不博取霍贤的信任。
“及第”一蛊,相传乃霍贤门下之人所出,并不立刻夺人性命,旨在以其控制人心。
蛊虫藏于人脑,以吸食脑髓为养,若用特制药物牵制毒蛊,少则可让中蛊者多活数年。而自蛊现世之日起,那制蛊之人却已不见其踪,如今这世上只有霍贤知道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