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那里时,秦暮苔忍不住想到了初遇古拉尔时,他正是要去寻找水丰草美之地。
秦暮苔的脸色肃了肃,焚朱却没有留意到。
好在漠城虽在秦暮苔的眼里并不算强盛之地,但在北疆也算是重镇。除了无涯庄几个由或者武盛或者财足的势力掌握着的不容外人小觑的力量之外,漠城民风在北疆也算彪悍,多年来漠城的势力渐长,倒不像塔里那样的小族,一旦枯了水草,就不得不被迫整族迁移。
站定微微长喘,秦暮苔发现无涯庄又是一个不把土地当土地的地方,目及之处,房子并不高大,却极开阔。而出庄之处是两扇毫无特征的木门,害得他以为又是进了一进院落,直到踏出门发现是街市时,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出了斛律芮的地盘。
站在大街之上,太阳亮晃晃地照下来,并没有很多人,所以当他出现时,周围不少人都回以古怪的目光。秦暮苔没多理会,只是闲闲逛着。焚朱亦步亦趋跟着几丈开外,秦暮苔为那孩子的担心目光而感到好笑。时不时有人拉着焚朱小声问起他这个“文弱小伙子”的来历,秦暮苔皱眉只能当成没听到。
没过多久,想必城里人都知道了他是斛律芮的朋友,于是众人打量他的眼光带上了几分别的神采。更有几位老人抱以微笑,看来斛律芮这个城主当得是名符其实、人缘大好。
想他在晏城时也曾经经受过类似眼光,不过多半是又敬又畏。
逛出半条街,看得出漠城比起晏城而言大大不如。看来人们所传说的北疆与中原两地相差甚远的话是真实的。只是看着那些衣衫朴素的人们的笑脸,似乎一样感到满足和乐。
行出半条街,忽然有马蹄声响起,蹄声疾促,秦暮苔回头望去,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已经远远瞅到他,马奔到秦暮苔身前时缰绳一紧,人立在众人之前,斛律芮扯着马儿,居高临下看着秦暮苔,笑道:“你好些了?”
秦暮苔点头:“你若有事就去吧,不必管我。”
斛律芮身后陆续有马匹来到,数个大汉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斛律芮想了想,说道:“本想带你看看漠城的,不过我看你的伤还不适宜骑马,过几日再说吧。”
秦暮苔微笑:“你有心就好。”
斛律芮又看了他一眼,这才驾马而去。之前停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大汉们也都随之离去。秦暮苔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唤:“大哥,你跟我们城主很熟么?”
秦暮苔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亮着眼瞪着他。他一时有些失措,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笑开了眉:“那大哥你得劝我们城主多休息,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呢。”
周围一片心有戚戚焉的“唔唔”声,这等阵仗让秦暮苔再度极不适应,只能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好在周围人倒也不拦他,只听到不少女子的声音在说着“城主”如何如何,让秦暮苔为之而笑。
夜来风急,风吹动窗棂,发出奇怪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轻轻叩着窗扉。
秦暮苔凝神打坐,偶尔从窗缝间吹来的小小风声如同孩子顽皮发出的细细声响。
如此心神宁静之中,听到了脚步声。秦暮苔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分辨出那人的声响,故而并没有终止打坐。
果然,那人来到了门前,轻轻叩门,直到三遍后才推门而入,大约是见他正在打坐,所以管自坐了下来。
又过了良久,秦暮苔睁开眼时,就看到斛律芮正看着自己。
“大哥。”
“对漠城的印象如何?”
“大哥是位好城主。”秦暮苔言简意赅。
斛律芮笑了笑:“这里不比中原,北疆严寒,人命贱若草芥,要好好活下去,比在中原难得多。”
“所以大哥总是为漠城之人盘算,宁可以诡诈之术来寻找生存之道么?”秦暮苔微笑,笑意却未到眼底。
斛律芮慢慢给自己倒了杯水,过了许久才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凡事难求面面俱到,无愧于心即可。”这是秦暮苔第二次对于之前的事向他质疑。若换了他人,斛律芮自认少有耐性向人解释,而面对这个新结拜的手足态度却是不同。
然而,若他还是不能谅解,自己又能如何呢?
所以,他少年时游历中原后匆匆而返,因为在中原人的眼里,北疆的人似乎是蛮子,只是茹毛饮血的蛮子,是对中原百姓有害无益的蛮子而已。
秦暮苔直直盯着斛律芮,过了半晌,才绽开一丝笑意:“大哥不需向我解释。大哥不是圣人,却也算是君子。”
斛律芮见他笑靥,低头继续喝水,心底某处却放下了一块大石。
此时此刻,虽无言语,心意却似相通,惺惺相惜之感顿起。
秦暮苔伸长腿,刚要站起,听到斛律芮说道:“我原想带你熟悉下漠城,不过城小,想必你今日也逛遍了。过几日,等你伤势好些,我再带你外出,好好领略北地风光吧。”
秦暮苔大喜,虽然听来自己如同孩童般需要成年人相携,很灭志气,不过这个的确是他心中所愿。
斛律芮看出他的喜形于色,于是也和缓了神色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这几日好好养伤,听大夫的话,多喝药,少逞强,这样才能早些成行。”
秦暮苔心中一晒,深觉对方如同哄骗孩童的口吻,不过也懒得计较,只是斜斜一睨,显示了自己的心态。
由此,拉开了再度倒霉的历程第n话序幕。
32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漠北风光,向来无际无边,唯有风沙漫卷行来路而已。
行出漠城十数里,秦暮苔遥望着来时方向,居然看不到一点人烟,只有那一片青青原野罩着平原。无尽的大地上,只有他们两人纵马而行,早上朔风寒冷,到了日中时分两人都出了一身薄汗,那么诡异的气候让秦暮苔体认到,这个地方,就是北疆。
早晨出发时,秦暮苔曾问起目的地,结果斛律芮朝他看了看后,以非常自然的态度说道:“且行且止,到了地方再说吧。”让秦暮苔很是气结。不过直到来到这片草原之上后,秦暮苔忽然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在这片天地里,太阳星辰都显得渺小,时间也不重要,只有吹过耳边的风还有卷来风沙扑面的感觉是真实的。
换个人,或许会因为这片漫无边际的原野而深觉无聊,可是对于秦暮苔而言,即使在北疆已经有段时日,但像这样放纵无羁却是第一次。而身边的斛律芮是神采飞扬,似乎那几日的繁忙让他一直喘不过气来,如此天地茫茫之间的他,才是真实的斛律芮。
一路两人甚少说话,只偶尔的互视一眼,就各自转头开去。但是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在,感觉自是不同。
结果,就这么仅仅朝着南方信马游缰而去的情况下,两人在马上颠了大半日,直到日头西落斛律芮才提起严重的住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