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说道:“妻子怀胎七个月生下小儿,丈夫怕早产儿养不活,朋友劝他这无妨,我爷爷也是七个月生下的,丈夫很惊讶:‘那你爷爷后来活没?’”
“哈哈哈哈哈。。。。。。”之琴简直笑弯了腰,“你别倒地下了。”钟麟也笑了,两人站住细一看,走过头了,百货商店已过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兰衣服只能配兰扣或黑扣,俩人相中了一款有光泽的小黑扣,买完出来就去了成衣铺。店主认识之琴,他知道这是周老爷的孙女,和周家是世交,是多年的老主顾了,之琴拿出扣子,穿上棉衣,店主开始量尺寸,然后记上,连说明天午后准时送到,请放心。两人这才往回返。
不远处的白塔高高耸立着,直插蓝天。“真快,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白塔了,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离开过家呢,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之琴看了一眼钟麟,钟麟正在瞅她,听她一说这话,“不用担心,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哈尔滨我没去过,但我听别人说过比我们这大多了,到一个地方就长一次见识,那里有苏联人,日本人可能更多,总之你处处要小心才行,尽量少出门,尽量躲日本人。”
“我奶奶也这么告诉我的,不要穿的太花太艳。”
说说走走,到了大十字街。在一个鞋店门口,有人喊“贾钟麟!”钟麟顺着声音向左一看,竟是国高同学许培。两人毕业后就没了音讯,来到跟前,两人抱肩问好,钟麟对之琴说:“这是我国高同学许培,他体育特别好,能跑能跳。”
转身又对许培介绍道:“这就是周之琴,周老师的女儿。”
“啊呀!幸会幸会周小姐。”边说边看了一眼之琴,“头一次见面,你们定婚时,大家可羡慕了。”
“啊,现在你在哪呢?做什么呢?”钟麟问,“我在奉天一个工厂做车工,不常回来,今天真是太巧了,你在北平挺好吧!”两人简单谈了一会儿,便分手再见。
第二天晚餐是芹菜馅饺子,还有好几个菜,爷爷为的是欢送琴崽儿升入新学校,庆祝庆祝,另外钟麟也要走了,大家吃顿离别饭。爸爸周允一再嘱咐两个孩子,学习要努力,以求上进。
晚饭后,之琴钟麟来到客厅,之琴从抽屉中拿出两个绣好的手绢让钟麟看,一个角是月季花,对角是雪松树,中间是一个红心,心上分别绣着“麟”和“琴”两字。之琴把带“琴”字的给了钟麟,他笑着,看了之琴一眼,然后拿到嘴边,在“琴”上吻了一口,看了一眼她,之琴有些脸红。“绣的真好,还带香味。”说着叠好,放进裤兜里。
钟麟要走了,弟妹小叔们都围上来,爷爷奶奶周允都出来相送,“寒假来吧!”
“再见吧!回去吧!”钟麟向大家挥手,长波陪他走了。
第三天晚上,钟麟早早就到了火车站。时间不长,老师周允和之琴坐着两辆三轮车也到了,他过去忙把行李和背包拎下来。
几个人到了候车室,检票后,来到了站台上,灯光昏暗,天气凉爽,夜幕早把中午的酷热赶跑了,反而显得有些冷。
“你穿的少吧,回去要冷。”
“坐三轮车快,一会儿就到家了,不能冷。”两人对面站着,周允看着行李,离得远一些。
“钱包要注意,小偷多,下车时,别忘东西了。”突然,一阵铃声响起,车要来了。旅客们骚动起来,两人来到周允边,钟麟提起行李,此时,一束雪亮的灯光伴着进站的汽笛声,直射铁轨前方,继而徐徐停靠站台边,下车的旅客稀稀拉拉,然后便是争先恐后的上车者,钟麟按号找着座位,把行李放好。
之琴也随之坐好,周允坐在另一侧座位上,钟麟对周允说:“老师,安全第一,要保重,之琴,我走了。”说着,他用手扶了一把之琴的肩膀,算是告别,快步走下火车。
只听铃声突响,火车开动了,之琴把脸靠近窗口,钟麟正向他摆手呢,她马上挥手示意,钟麟顺着车行的方向往前走着,想多看一眼,车越来越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中,之琴的脸仍在往后看着。。。。。。
新学期开始了,周允整天忙于学校工作,既是教导主任,又兼课数学日语,还兼管学校的财务统计,每天忙忙碌碌,可薪水从不见涨。
开学没几天,周允的两位弟弟生病了,先是二弟烧,出疹子传染给大弟,医生说是出水痘了,传染的。周四那天,周老爷同二夫人带着俩儿子刚从医院回来,老家就来人说是二爷去世了,周老爷有些不相信,一周前他曾去见过二叔,气色虽不太好,但还能进食,没想到说完就完了。
周老爷立刻准备就绪,和老家的外甥一同回去办理丧事。在香木屯,周家是大户人家,有田有房,亲朋好友众多,丧事办得很气派,隆重。请来和尚念经,灵棚香烟缭绕,女儿们哭声一片,外男外女跪拜一地,紫红棺高高架起,唢呐喇叭吹得震天响。
周老爷面带悲容,主持丧事。第三天出殡了,周允打着领头幡骑在马上,走在最前边,向墓地走去的送葬队伍拖了很长,周允从未骑过马,作为孙子,按旧礼他是必须给二爷打领头幡,虽是第一次骑马,但感觉很顺利,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拿着竹幡,随着马的迈步,他很自然地骑行着。突然,马不知为何抖了一下,周允立刻从马上摔下,且右腿硌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当时便站不起来了。
周允骨折在家,父母妻儿老小悉心照料,一时不能上班了。周老爷常说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啊。
再说之琴到了新学校,新地方,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产科学校是一座漂亮的俄式三层楼房,宿舍在后楼,安静舒适,表面看环境很好。她感觉哈尔滨很大,比莫亚繁华多了。新学期开课后,她完全投入到新的学习中去了。这里学的是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知识,随着学习的深入,对学校环境的熟悉,她渐渐地适应了这里,她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许多。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她提笔给钟麟写信,要说的话太多太多了。
钟麟回到北平后,学习生活照旧,但一个月的暑假生活使他和之琴难舍难分。初回学校,他满脑子都是暑假里的故事,散漫,自由又浪漫,过一段时间后才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杂念。每天是三点一线的生活。这几天晚饭后的闲暇时间,他偶尔去收室看看有没有信件,连去两次都没有。
又是一周过去了。这天,他站在篮球场外看打球,收室的吴大爷刚巧也路过这里,他一眼瞧见了钟麟,便喊了一声,告诉他有信。钟麟转身直奔收室,他一看字迹就知道是之琴的,谢过吴大爷后,出了收室,边走边撕,靠在一棵树上便看了起来。
钟麟:
车站分手后,我的心好像空了。
天刚亮,就到了哈尔滨,我和爸爸吃点早饭,然后就去学校报到,安排好食宿后,爸爸又带我去看望姑奶,之后他坐晚车回莫亚。这个学校很漂亮,教学楼是个俄式的三层楼,宿舍在后楼,八个人一个房间,整洁干净。
我刚来时,感到哪都新鲜,处处好奇。上周和同学出去买东西,我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大教堂,叫索菲亚大教堂,尖顶圆盖,很是壮观,而且在街上,我第一次看见了两个外国人,蓝眼睛黄头,皮肤白里红,高高的鼻梁,很漂亮。我这个同桌是佳木斯人,说话时总带一个尾音“嗯哪”,我们相处得很好。
这学期我们主要学生理学,即人体构造及功能等基础知识。
一晃和你分别快一个月了,但我心里总想着你,特别是夜深人静时,心中总出现家里的生活,总出现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这是多么的珍贵,这一分别,你的音容笑貌都看不到了,有时我心里空,有时间拍个照片给我寄来吧。
对了,我光说自己了,还不知你近来怎样,身体还好吗?檀香皂用没?别舍不得,不多谈了,祝多多加餐!亲爱的,好想见到你!
之琴
民国三十一年九月二十五日
钟麟读完了信,闭上眼睛,靠在树上,他眼前浮现的是之琴的音容笑貌,看到她的信,他的心无比舒畅轻松,说不出的一种幸福感,在走回宿舍的路上,他兴奋地微笑起来。
天气渐渐凉了,一个月,两个月,一晃儿秋天也过去了。周允骨折在家两个多月了。一生忙碌,不曾闲赋在家的他,真是度日如年,虽然校方关照许多,野田校长也曾光临周舍,看望并安慰,同事们也来看望。宋德昌更是常客,两人总是触膝交谈,从国际问题谈到国内问题,政治,文学,艺术等等,包罗万象,两人都是口无遮拦,谈天说地。偶尔谈到薪水问题,周允总是感叹,真是穷教师,干了一二十年,薪水没曾涨过,总不能永远靠父母活着。再说当前世道混乱,家父生意田产均萎缩,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周允谈及想换个工作试试,宋德昌也表示可以,人挪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