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他会不会其实已经离开了!?
庄景玉越想越担心,越来越焦虑,但又偏偏被抓了个正著,走不掉也出不去。这样两难的境地让他简直著急得想要跺脚。
“想走?想走就给我解释清楚!”中年男人一手大力拍打在玻璃门上挡住庄景玉的去路,一边厉声威逼道。
“……”庄景玉憋红了脸,唇瓣上下哆嗦得厉害,“我……我不是……”
“啥?你在学蚊子叫啊……给我大声点!说啥!?”中年男人掏掏耳朵,用词低俗,语气暴躁得要命,“日啊,现在的大学生读出来连个话都说不清楚,有个屁的用啊,还不如老子这个高中毕业的给力呢。”
庄景玉听完傻傻怔忪了下,喉咙里蓦地滑过一丝苦涩的寒意。忽然间所有想要努力解释给他听的话全都被冰封冻结,哪怕一个字,庄景玉也都再也说不下去。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由於他一个人的缘故,而抹黑了整个集体。
中年男人洋洋自得地观赏著眼前的人一副深受打击,脸色惨淡的灰败样子,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低学历打败了高学历”的,扭曲的快意。
“不说?行,不说,就跟我走趟保卫室。”
男人话音刚落便准备伸手去拽庄景玉的肩膀,却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被大门外一道突然响起的,尖锐警厉的汽鸣所打断。
“操!谁啊竟敢把车开到这儿来,胆子真他妈的大,活得不耐烦了是吧!”男人大咧咧地高骂著脏话,抬起头正想朝对方怒吼一句“这儿不能停车!”,却在看清那一辆车的车型和车牌,以及那一张,从驾驶座边缓缓下降的车窗後面,逐渐显露完全的熟悉人脸时,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彻底地失言愣住了。
那个人是……那个人好像是……那个人居然是……
保安飞快地抛下庄景玉一路狂冲了出去。
“黎、黎先生,您……您好!”刚刚还堆满不耐恐吓,凶神恶煞的威胁表情,现在立马转换成一副讨好连连,谄媚狗腿儿的恭维神色。
然而黎唯哲却完全没有浪费哪怕一丝丝的余光去看他。此刻黎唯哲的全部心思,都只聚焦在他身後,那个僵硬沈默的男人身上。
早在听见“黎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庄景玉的眉目间就已经闪过了些许微微的动容。然後他机械地转过脖子,迎面对上黎唯哲隐隐含笑的深邃目光。
这一刻两人的对视显得很奇怪。明明夹在他们中间的还有一只讨厌至极的老哈巴狗,可是当眼神触碰,目光交融的那一瞬间,竟仿佛天与地都不存在,淼淼宇宙就只剩下他两人一般。身处的世界无声胜有声,安静而又嘈杂;两人的距离遥远却贴近,渺小而又宏大。
那其中包含了很多很多。庄景玉慢慢想,慢慢想,终於一点一点,理清了思路。比如黎唯哲一如既往的玩笑戏弄,比如黎唯哲欲走还留的故意试探,再比如现在,当黎唯哲检验到他又一次成功将自己坑进圈套的时候,从他全身上下不由自主泄露而出的,那一种独属於胜利者的趾高气扬,那一份恶魔加冕的无上荣光。
亲眼目睹自己看中的猎物上钩,那享受大概真的很爽。
这一次庄景玉连累都感觉不到了。他只是单纯觉得黎唯哲很无聊,也很……某种程度上,幼稚。可是他也不能忽视,就在刚刚转头看见黎唯哲的时候,从他心中骤然奔涌而出的,那一份巨大的安心和放松。
庄景玉把这解释为,因为终於追上黎唯哲,所以可以从他那儿打听萧岚消息的缘故。
就在他们俩“眉目传情”传得正欢的时候,僵立一旁的中年保安自然也早就嗅出了空气中广阔蔓延的不对劲。老天……黎先生竟然和这个土包子是认识的吗!?而且看样子……两人的关系估计还不浅!
完了完了完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你把拦下做什麽?”
良久,黎唯哲的目光终於从庄景玉的身上撤了回来,转移到现在这个,正佝偻著腰背,满脸恭维地站在他车前的大厦保安。其中隐约零星的笑意温柔,霎时冷冽成万千寒光烁烁。
“他是我的客人。我现在来接他出去,你也不肯放吗?”
──尽管末尾是微微上挑的轻快语气,可在这个句子背後隐藏潜伏的危险意味,却直把男人吓得犹如筛糠子。
“放……放放放!当然放!当然放!”他这辈子点的头估计都没现在点得多,“马上放!马上就放!”男人一边唾沫横飞地保证著,一边赶紧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恭请庄景玉出门上车。
刚刚还在庄景玉面前装逼嚣张的冲天焰火气,瞬间便被黎唯哲更为强大几千几万倍的雄厚气势所尽数熄灭。
庄景玉不愿多看如此冷酷势利,却又万分真实的丑陋画面,便只微微低垂著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就在几分锺以前,他一个人还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对方同意他迈出跨越的艰难界限,如今却只是因为黎唯哲的区区一句话,甚至就只是因为黎唯哲区区一个轻描淡写的露面,就竟然变得如此轻松和容易了。
这麽想的话,这个世界,其实也复杂得非常简单。
庄景玉慢慢走到副驾驶座边的车门前。黎唯哲按下车窗,转头冲他一笑。
“上车。”
他眼睛里的笃定与自负,让庄景玉感到无处可逃。
黎唯哲果然没有开刚刚将庄景玉送来的那一辆超级豪车。现在停在庄景玉面前的,只是一辆跑在一辆d城大街随处可见,只能勉强算作普通寻常的,银灰色轿车。本来庄景玉对车子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了解的,只是四个圆环横向相连并排一起──这样的图案标志,他经常在在马路上和z大里看到,於是时间久了,也就多多少少留下了点儿印象罢了。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魏嘉他妈妈来学校接魏嘉时所开的那一辆豔红色轿车,好像,也正是这一种。
并未再做过多的犹豫,庄景玉很快便打开车门,直接坐进了和黎唯哲比邻而接的副驾驶座里。
一阵略显小心翼翼的轻微关门声,在狭小禁闭的二人空间里沈闷响起,黎唯哲笑眯眯地看了他几眼,忽然伸出手去揉了揉对方头顶那一窝碎碎乱乱的黑发,意味深长地久久沈吟了一声。此刻从庄景玉的角度看过去,黎唯哲的眉目和唇角都被窗外稀释融化的金色阳光,给镀上了一层浓烈飞扬的暖意,很明显他现在的心情,又回复到了是非常非常不错的状态。
“这次你倒是学乖了啊,看你跑得这麽急这麽累,原来你也没那麽笨嘛,”黎唯哲从不吝啬自己的表扬和赞许,一边点头,一边轻弹了下庄景玉薄汗层层的脑门儿,满意地笑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原来你还是知道的啊。”
这语气,既像是刻意暧昧的温柔,又仿佛无心流露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