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散学回到舍房,她忧心忡忡,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学长要打她,让学长打就是了。
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李忠看她魂不守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金兰不想让李忠担心,随口扯了个谎敷衍过去。心里存着事,夜里坐在灯前默默记诵文章时,突然想不起来了,背来背去,总觉得少了一段。
越急越想不起来,又没有书本可以随时温习,她不免焦躁起来,声音越念越大。
罗云瑾被她的念诵声吵着了,抬头扫她一眼。
灯火朦胧,金兰双眼紧闭,一边念诵一边摇头晃脑,试图回想。
罗云瑾收回目光。
小半个时辰后,金兰愈加烦躁,开始揪自己的头,拍自己的脑袋。
又过了一会儿,她霍然站起,在屋中不停踱步,继续摇头晃脑。
等罗云瑾再看她时,她站在墙角,两手扶着墙壁,脑袋一下一下撞在墙上,砰砰响“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罗云瑾怔了怔,嘴角抽了抽。
粗噶的嗓音响起“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
金兰回头,愣了片刻,听他念完,两眼放光,惊喜地拍一下手“就是这句”
罗云瑾视线落到她灰扑扑的额头上,已经够傻了,也不怕撞成傻子。
金兰感激地朝罗云瑾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罗云瑾眉头轻皱。
金兰问“云瑾哥,我还有几句想问你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接下来几句是什么”
罗云瑾抬起眼帘。
金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我不记得了,你帮帮我,不然明天我会挨打的。”
罗云瑾起身走开。
金兰无奈地一摊手,他还真是敏锐。
罗云瑾直接掀帐爬上床,面朝里睡下。灯火陡然暗了下来,金兰不想吵着他休息,吹熄了灯火,摸黑爬上床,躺在枕上继续默默地背书。
他没有睡着,听见她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第二天金兰还是挨罚了。
罗云瑾起先没注意,后来现她扫地的时候动作迟缓,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挥一下扫把,脸上龇牙咧嘴,神情痛苦,好像扫把会烫手一样,而且不像平时那样活泼,围着他叽叽喳喳说话。
他扫完前庭,走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扫把。
金兰疼得瑟缩了一下,翻开手掌,掌心已经肿得馒头一样。
她在内书堂挨了打。
罗云瑾没说什么,推开她,帮她扫完院子。
金兰没有告诉李忠这事,仍旧照常当差,照常去内书堂上学。她的功课完成得很好,高安他们奈何不了她,就在她写完字交上字纸的时候故意涂抹或者污损纸页,学士们看完她交上的子纸,认为她态度不端正,学长立刻拉她出列,抽她手心。
她经常带着伤回舍房,罗云瑾觉得她应该退缩了。
金兰偏不,不管高安有多嚣张,她第二天照旧去学堂,照旧完成所有功课,从不缺堂。
罗云瑾知道金兰为什么坚持去内书堂,她想去东宫,她很关心东宫那个皇太子。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想着关照别人。
几天之后,内书堂考试,金兰拔得头筹,直殿监跟着大出风头,司礼监下赏赐,孙檀和张守勤破格送了她一套文具。
李忠心花怒放,特意费钞求膳房的太监帮着弄了一桌席面。
金兰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心事重重,李忠以为她在谦虚,夸她果然沉得住性子。
第二天早上,罗云瑾现金兰翻出箱笼里的所有衣裳,一层一层套上,把自己穿成了一个圆圆的球。
他抬头看一眼天色,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金兰匆匆往靴子里、袖子里胡乱塞了些东西,和罗云瑾打了声招呼,出门去了。
她身上古怪的事情太多了,罗云瑾没有多想。
下午的时候,舍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李忠拉开门迎出去,不一会儿,响起他饱含惊怒的嘶吼声。
金兰是被人抬回来的。
内书堂的小内官七嘴八舌说出事情的经过金兰考了第一,昭德宫的内官大失颜面,回宫之后挨了一顿训斥,几人不服气,一不做二不休,今早故意把金兰骗到没人的地方,偷来大杖,举杖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