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镜正想着,宋怀永那边也点了头,“编曲之人今日也在吗?”
成平侯笑着点头,“陛下,为了这曲子不出任何差错,乐师正在殿外候着。”
“宣。”
站在殿门口的太监高声唱喝:“宣——”
宋镜看见迎着强烈的日光进来一个女子,身量不高,青色的衣裙在光影中影影绰绰,宋镜看不清她的长相。
她微微眯了眯眼,这女子逆着光慢慢走了进来,宋镜看着那轮廓越来越近,光斑淡去,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那女子的脸,来人已经将双手举过蛾眉,俯身向宋怀永和李覃见礼。
“民女博襄郡郑氏容湘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陛下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满殿的视线都聚集在女子身上,宋怀永抬手叫郑容湘起身。
宋岐惊愕之下打翻了酒杯,宫女有些害怕地附身帮他擦衣袖上的酒渍,微微抬头看向宋岐,却现他面色古怪地紧盯着摘星公主宋镜。
宋镜的耳朵出一阵尖锐的刺鸣声,让她一瞬间看不清郑容湘,也看不清宋怀永。
她紧紧捏着桌角,死死地盯着殿中女子的身影,暴烈的日光褪去,那女子似有所觉,对上她冰冷的视线却还稳如泰山,甚至带着宋镜所陌生的坚韧。
她比宋镜记忆中的样子老了许多,也变了很多,原本就长得不算漂亮,现在脸颊上还带了一条四寸有余的伤疤,身上的衣服朴素非常,看着像个农妇。
“博襄郡郑氏,少有耳闻,不过你编写的这曲子倒是不错,皇后说是民间曲,想来是在博襄一代广有流传了?”
郑容湘听宋怀永问她,再次拜了拜道:“只是民女心之所至,意之使然的偶作罢了,遭生活所迫拿出来换几个铜板,遇到侯爷慧眼,又得陛下青眼乃是民女无上荣光!”
宋怀永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李覃笑道:“既是心思所致,想必是有一段故事,不知是什么样的故事能使人写出这样的故事?”
李覃在这里等着宋镜,今日的宴会就是为宋镜准备的,她要宋镜身败名裂,要罗云棠死后也不得安宁,而郑容湘就是这场爆炸的引线。
她说完隐晦地看了宋镜一眼,她以为宋镜会吓得惊慌失措,会怕,或者会恼羞成怒。
谁知宋镜只是脸色苍白,对上她的视线后只是片刻而已,宋镜居然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这笑容带着无数挑衅又带着孤注一掷。
下一瞬,她望向殿中的郑容湘道:“郑小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连宋怀永也蹙眉望着宋镜,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相识,但是按照宋镜的语气,这相识只会是他当皇帝以前,于是他眼中暗含警告看向宋镜,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儿要做什么,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及厌恶,但凡她说话定然是扫兴的事情。
李徽也暗自心惊,这人是他找来的,只是借着成平侯的手弄到了太和殿上来,他想过宋镜的束手无策,也想过宋镜当庭大怒并撕破了脸地闹,但是无论宋镜做什么,背后的事情都会揭开,她不会死,但是会比死还惨,但是他们唯独没想到宋镜会率先揭破自己与郑容湘相识。
郑容湘有备而来,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她对上宋镜的视线,语气平静中带着遗憾与讽刺,“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六年不见,宋大小姐如今已经荣封公主,光彩耀人,竟然还记得我等故人,民女真是感激涕零,不枉草民这些年来对公主殿下念念不忘!”
殿里不明真相的人开始死盯这宋镜和宋岐,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因为六年前,皇帝宋怀永还是伐北王,李覃是王妃,宋岐和宋岐还是不知游荡在哪个荒郊野岭的小乞丐。
至于宋怀永的先夫人罗云棠,不知那时死了没。
宋镜对郑容湘的话并没有害怕,反而咯咯笑了,“你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郑容湘,看来是阎王爷借给你的胆子啊!”
“阿镜,大殿之上不可胡说!”
李覃面容慈和地看着宋镜,又微微挑眉看向郑容湘,“你一介草民,上来就这般语气跟当朝公主说话,还有没有尊卑了?”
郑容湘再次俯跪在地上,变脸比翻书还快,她两眼含泪,面容悲苦道:“民女历经千辛万苦得见陛下娘娘一面,便是被当即赐死,民女也觉得值了,皇后娘娘刚才问那个曲子背后是不是有个故事,是有!有一个跟摘星公主宋镜有关系的故事!这个故事至关重要,既关系民女也关系皇室,恳请陛下与娘娘容臣女详禀!”
宋怀永的视线落在郑容湘身上带着说不尽的冷,他并不关心郑容湘的冤情,他关心的是皇室体面,郑容湘若是说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打的不是宋镜的脸,是宋襄皇室的脸。
乐阳长公主豁然起身,指着殿中的郑容湘道:“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疯女人,一个街头写些俗曲的乐姬也敢在太和殿上没大没小的跟大公主叫嚣,规训司的嬷嬷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将她带下去!”
“慢着!”
李覃含笑看着乐阳长公主,“长公主所言有些苛刻了,郑容湘只是个庶民,她的规矩自然比不过宫女,再说阿镜都自言与她相识,似乎还有民间的旧怨,即便是公主也没有随意杀人的说法,阿镜这般恨她,她似乎对阿镜也有不平,不如今日便说开了,也好叫阿镜心头舒坦。”
见宋怀永不说话,又放缓了声音道:“陛下,臣妾看郑氏也不是个无礼的刁民,阿镜似乎又耿耿于怀,不如让她说吧?您觉得呢?”
宋怀永想要拒绝,但是堂下坐着的礼部尚书又道:“陛下,成平侯将此女引荐来的,不如成平侯说两句?郑娘子的来历他应当知道些吧?”
宋岐的视线落在了礼部尚书身上只觉得心头寒,礼部尚书也是皇后李覃的人,宋镜却只有乐阳长公主可以指望,他望向一旁的平阴郡王等人,甚至望向了钟离元铎,但是他们都没有起身。
他又有些担心地望向宋镜,可是宋镜根本不看他,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只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他突然有些疑惑,难道宋镜一开始就知道李覃会拿郑容湘来对付她?
成平侯没等宋怀永问他就站了起来,他拱了拱手,“臣自是查过她的身份,她的的确确是博襄郡郑氏一族的人,还是长房嫡出的大小姐,郑氏在博襄不算是大族,只是有田有地的富裕地主罢了,六年前她十六岁的时候家里突遭变故,郑家的老爷,也就是郑容湘的父亲去世,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前几年她的弟弟因为跟街上的泼皮打架被打死了,郑家的另外几房开始争夺家产,很快就将郑娘子和她的母亲赶出了家门,前几年郑娘子的母亲去世,郑娘子便流落街头,靠着卖字卖画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