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诠眼睛都没抬,朱笔继续在奏折上迅速落字。
刘公公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还咒骂了皇后娘娘。”
虽然封后大典还没举办,宫里已经一致改口,如今宫中唯一的皇后,就是平安。
裴诠笔端一顿,在奏折上点出一道墨渍,他的脸色沉下去:“让他说不出话。”
刘公公:“是。”
至于是割舌,服哑药,却有一种更合适的手段。
不多时,裴诠合起最后一封奏折,天色已暗。
他问:“裴婉如何?”
刘公公:“这么多日,都不肯交代。”
要刘公公说,玉琴嘴巴太严了,陛下想知道当初她做了什么,皇后娘娘才会忘记许多事,但玉琴宁可求死,也不肯说。
然而,陛下也是铁了心的。
便看裴诠站起身,道:“去诏狱。”
诏狱在宫外西郊,裴诠如今的身份,按理说,没那么好出宫,不过新旧朝交替之余,还算宽松,且禁卫统领等一干人,全是心腹,自不会宣扬。
诏狱深埋地下,潮湿阴暗,不比大理寺牢狱好哪里去,因为关押的是帝王厌恶之人,更脏,更乱。
玉琴在牢房里,脖子被锁在墙上,手和腿则双双绑起,这是防止她撞头自尽。
一阵脚步声近了,突的,她听到一声“陛下”。
她用力扭着脑袋,朝牢房外看出去。
是裴诠。
他果然登基了,一身明黄龙袍着身,眉目俊美无俦,气度却尤为华贵。
他好像天生就该穿这身衣袍,别说她那臃肿肥硕的父亲了,她的祖父和他比起来,都不太像一个真正的帝王。
李敬上前,撕下玉琴口上封条,随后,牢狱里所有人,都无声退下,四周只剩裴诠和玉琴。
玉琴一下明白裴诠的用意,她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裴诠找到的拐子,是里头最无关紧要的,而真正知情的都死了。
这是平安身上,只有她知道的事情,她偏不让他如愿,就算死也无妨。
裴诠却忽的道:“这里还挺安静。”
玉琴一愣,太子关得离她近,每天都可以隐隐听到他破口大骂的声音。
但今天没有了。
她饶有兴致地问:“割舌头,还是服哑药?”
“听说有一种药,灌下后,就会忘记前尘所有,彻底变成一个愚人。”裴诠的语速不快,语气也不重,好像只是叙述一件事。
但是一刹那,玉琴禁不住打了个冷噤,她冷笑:“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话音刚落,李敬与一个侍卫,一人一边拖着一个臃肿的人,来到牢狱门口。
昏暗的光线里,废太子口歪眼斜,声力不足,勉强发出“嗬——嗬——”的声音。
李敬道:“陛下,废太子已忘记所有以前的事。”
这个“所有事”,包括吃饭、睡觉、说话,如新生儿般,也确实哑了。
废太子的模样,让玉琴心中的警钟长鸣,她道:“不,我们还是皇室宗室,皇祖母不会让你用这种药的!”
裴诠目光幽冷,淡淡道:“你们又算什么宗室。”
张太后自请去皇寺为大盛祈福,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保前东宫,他想怎么做,也没有任何人敢置喙。
玉琴死死攥着手,她死都不怕,但是,裴诠知道她怕什么!
是了,她怕忘记。
她知道裴诠都不知道的平安的往事,这是她唯一比裴诠强的地方,但现在,裴诠冷漠的目光,仿佛在说:既然只有你知道,那就连你也忘了吧。
不,她不能忘掉,不然,她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什么?那样活着还不如去死!
李敬拿来一碗药,有人捏开玉琴的嘴,玉琴尖叫:“啊啊啊滚开!我不喝!啊啊啊啊啊!”
裴诠俯视着她,道:“现在,想说以前的事了么?”
李敬等人带着废太子退下,玉琴因为刚刚挣扎,被卡在圈子里,她梗着脖子,过了会儿,声音嘶哑说:“十二年前,上元节那天,我看到拐子想把小平安丢回公府。”
“我把小平安买下来了,但是,平安想回家,她总想回家,我当着她的面,杀了一只我送给她的兔子,剥了它的皮,割了它的筋脉,剔了它的肉,她还是,想要回家。”
裴诠平静地看着她。
玉琴:“祖父的人也开始摸排,我藏不住她了。”
“我让拐子把她送出京城,当然,那个拐子偷拿了布老虎,反过来要挟我,真是贱人,早知道……”
裴诠端起药碗,又放下,发出不大的“咔”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