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逼自己沉下心,不去想那最不好的结果,继续一间间寻过去。
倏地他隐约听到有一道女声在叫他。
他双眸一亮,快速转身望去,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又黯了神色。
是张雪儿,不是温芙。
只见张雪儿欣喜的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一边咳嗽,一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声道:“世……世子救救我!”
他微微顿了一瞬,只略带歉意的看了她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走了开来,而后继续一间间去寻找温芙的踪影。
火势愈发的大,时间紧迫,他再顾不得其他人,多耽搁一分,他的妻就少一分生还的可能。
然正当他踢开下一间雅室的门时,他头顶之上带着火的房梁突然掉了下来。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正欲侧身躲开时,却突然先被人从身后推了开来。
紧接着,着火的房梁“轰”的一声砸落下来,期间还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惨叫。
他一惊,瞬间转头去看,只见那根着火的房梁正重重的压在张雪儿的背脊之上
他呼吸一凛,快步走过去将那根房梁一脚踢开,而后把她的上半身从地上扶起来:“雪儿雪儿你没事吧”
张雪儿脸色苍白,表情痛得微微扭曲,她抬头看着他,虚弱的回道:“世……世子雪儿看见您没事就放心了……火如此大,您别管雪儿了,快先离开这里吧!”
说完,她又抓着他的衣袖,流着泪,泣声道:“临死前,还想请求世子帮我转达我阿娘,就说女儿不孝,要先随爹爹一起去了……”
说完,便晕了过去。
他看着怀里晕过去的人,一时间心绪复杂。
不管怎么说,张雪儿是为了救他才被房梁砸中的,出于道义,他也实在做不到对此毫不动容。
更何况,她还提到了她的父亲……
他脑海中忽的闪现出张邈临死前被瘟病折磨得枯瘦的样子
张邈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妻女,对于这样一位救死扶伤,甚至不惜自我牺牲的神医,他内心是十足敬佩的,当时他和父亲成国公,在张邈的病榻前,也确实答应过日后会保证她们母女的安全……
于情于理,他似乎都不应该见死不救
火势不等人,犹豫片刻后,他快速做了决定。
他当时想的是先将张雪儿背出去,待她脱离危险后,再进来寻温芙。
即便,到那时火势会更盛,生还几率会更渺茫,他甚至可能会因此和温芙一同葬身火海……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将张雪儿背出去脱离危险,一转头就看到温芙后脚和一个男子也一起逃了出来……
轻缓的脚步声从浴房由远及近传来,裴珩思绪瞬间被拉回,他循声望去。
珠帘微晃,他的妻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恰与他看过去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裴珩默了一默,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时,温芙却主动的走上前来。
“世子爷,您来了。”
她神色如常,说这话时语气淡然而恭顺,和往日没有半分不同,仿佛今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裴珩见状怔了怔,半晌才回道:“嗯。”
话音落下室内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他忖了忖,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饿了吧回来后可曾用些膳补充体力”
温芙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眸,不再去看他,只淡声道:“不饿。”
裴珩刻意忽略掉她对自己的疏离,又道:“我饿了,就当是陪我,一同用些夜宵。”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直接转身走去门外,唤来婢女,让她们将小厨房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温芙本欲开口推辞,同他道自己想早些歇息的,但见他这种不容拒绝的态度,便将话生生咽了下去。
不多时,下人们鱼贯而入,很快将饭菜端来,温芙无奈随着他走至外间,坐入膳桌旁。
裴珩自坐下后,目光便一错不错的随她而动
她的脸上仍旧毫无情绪,只如同平日一般,静静的抬手为他盛汤舀饭,做着体贴入微的事。
屋内太过安静,安静得只有偶尔几声瓷勺与碗边碰撞的清脆声响。
裴珩看着她,心下暗暗思索如何与她开口致歉。
良久,他才道:“今日是我不对,让你受委屈了,我日后定会补偿你的。”
温芙正盛汤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表情庄重的裴珩,而后又半垂着头,继续盛汤,道:“世子爷多虑了,妾身说过理解您,便不会对此有任何怨言。”
说完,还朝他抿唇温柔笑了一下又把盛好的汤碗递了过去。
这厢,裴珩听到她如此体贴懂事的回答,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有些失落。
他怔了怔,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实际上他宁愿她朝自己发脾气,来质问他为何先去救了张雪儿,而没有来救她这个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甚至像刚出火场时一样,不肯理他也好,至少,他还能从她平静的表面下微微感觉到她对此事是有情绪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和平日里柔婉恭顺的模样一般无二,完全的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