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刻板印象里,医院死气沉沉,真的坐在这里一晚上,才知道这里才是最喧闹的地方。
换药铃声,推车咕噜摩擦地板声,病人家属追着医生反复确认细节声,一刻不停的秒针走动声。
种种声音糅杂在一起,从昨天晚上,持续到天光大亮。
乔亦阳的同事老段知道他晚上不会走,带了早饭过来看他,但当他看见乔亦阳眼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还是震撼了,知道这男人晚上一分钟眼睛都没阖过。
老段坐在他旁边:“阳哥,我帮你跟队里请过假了。”
乔亦阳看着手术室仍然亮着的“手术中”红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乔远森希望他回去经商,觉得比一辈子当警察有前途;袁浩劝他转刑警,觉得至少叫出去比民警好听,都被他拒绝了。
高富帅,校草,诸如此类好听的名声他听得多了,可他想保护的人,就只有那一个。
现在她就躺在这,所以,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请假还是理智,已经没区别了。
老段把包子和豆浆放在旁边,乔亦阳看都没看一眼,老段本来都要走了,但看他这样,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
“阳哥你别这样,嫂子现在还手术呢,医生都没说怎么着,万一嫂子好了,跟以前似的活蹦乱跳,一出来看见你这样,嫂子得多心疼?”
乔亦阳慢慢抬眼,褶皱的制服领子随着他的动作展开了一些,他想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嘴角挤出一道生涩的弧度。
她是真的很可爱,又活泼爱闹。
可是……怎么那么多血呢。
眼前的她忽然就看不清了,被大片大片的血色晕染,她跳着跳着,倒在血泊里。
乔亦阳的眼前模糊了。
老段从来没见乔亦阳这样过,别过眼睛不忍看,再开口,声音已经哽咽:“阳哥你多少吃点吧,别把自己熬坏了。”
“嗯。”乔亦阳垂眸看了眼小包子,“我给她留点儿。”
以前总是他上班起得早,下楼买了早饭回来先吃,给后起床的她留一些,所以这会儿总是觉得,她好像在里面睡觉呢,等他去上班,她就会从手术室里磨磨蹭蹭起来,给他发消息,告诉他她起床了。
乔亦阳打开手机,和她的聊天页面。
没有新消息。
心猛地一坠。
上一条消息是小宇宙基地提醒他天冷,让他多穿些,他还没来得及回复。
为什么不回复呢……如果她醒来看到手机,是不是会担心。
等到眼泪滚下去,水汽散开,小宇航员本尊的拇指轻轻敲了三个字:知道啦。
收回手放在包子上,他对着手机上的宇宙基地,喃喃说:“这次给你多留点儿。”
“黎花为什么会出事?到底怎么弄的?她从小就很乖的啊,她没有跟我说她骑摩托车,怎么会被摩托车拖行?”
在医院里这样的声音层出不穷,大多是家属接受不了家人意外出事,向医护人员或者同行朋友发出的质问,这个晚上乔亦阳已经听到了太多,然而家属口中的名字,让他第一次抬头。
是黎淼的妈妈,在问老段。
老段懵着,双手举到胸前表示无辜,他昨晚没有跟上去,看的不确切,况且人刚抓,还没定案,所以他解释得很含糊。
“叔叔,阿姨。”乔亦阳低哑的声音开口,乏的要命,像是嗓子被碎沙石磨过,每说一个字儿,都好像是在凌迟他,“黎淼是为了保护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学生,不慎被摩托车拖行。”
“不慎?”张莲眼底通红,眼泪刷刷往下掉,“什么叫不慎?你们怎么都那么谨慎?怎么就我们家黎花不慎?”
乔亦阳仰头,把眼泪逼回去,鼻腔涨涩到酸疼。
是啊。
淼淼怎么那么不慎。
她那么逃避冲突的人,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跟他背地里吐槽,遇到校园暴力,怎么可以,那么不慎地冲上去。
张莲又问:“你是黎花的男朋友?”
黎花。
从刚才她父母到这里,他们说的一直就是这个名字,可乔亦阳知道,黎淼对黎花这个名字讨厌到恶心。
可是为什么她的父母不知道。
他拧着眉,“嗯”了一声。
不知道张莲是不是认出他了,她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尖叫:“那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几乎是听到问题的瞬间,乔亦阳崩溃了。
是啊。
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九年前,她受到伤害时他不在,九年后,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行的血痕。
他为什么,这么没用啊!
乔亦阳抱着头蹲在地上,少女时期的黎花和昨晚的黎淼在他眼前交替出现,他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