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结束后女人直起身捧着竹筒飞快摇了几摇,明明没用多大力一根深色竹签却似离弦之箭一般从签筒中激射而出,若非这晒谷场地面铺了水泥,那竹签恐怕能‘入地三分’,饶是如此,那支签也噼里啪啦连滚带跳蹦出老远……就有那么巧,最后刚好落到躲在轿后的两人眼前。
小吴动作飞快地凑上去看了一眼,用气声念出签上文字:“勿以不孝身,枉着人子皮?”
卿白:“这是《劝孝歌》里的句……”
两人交流完这两句后便十分默契的迅藏回红布后,红布落下没多久,那个年轻男子就站在了刚才卿白与小吴的位置俯身捡起地上竹签。
大概是嫌轿子背面光线太暗,男子并没有多做停留,捡了签就原路返回,到了八仙桌上香炉里燃着的香烛光亮的辐射范围内后才认真看起签文,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还跪在地上的女人一见丈夫变脸色,心里顿时有了预感,本就白净的脸颊也跟着冷了几分,她朝男人伸出手:“给我。”
男人表情有些迟疑不忍,但到底还是将签递给了妻子:“你别着急,咱们还年轻……”
这话就像点燃炸弹引线的火花,咻的一下就将女人所剩不多的理智给炸了,她一把扯过男人手上的签,动作太大险些摔倒,把旁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黑猫吓了一大跳,两只黑爪下意识朝女人的方向伸去,似扶非扶,模样滑稽。
女人一眼扫完签上字迹,像是没看懂,又捏着竹签一字一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反应着实出人意料,人和猫都愣住了。
小吴甚至产生自我怀疑,转头向卿白确认:“那支签上写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
“嗯。”卿白对签文没什么了解,但那支签的意思他却知道:不行孝道,枉批人皮。不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好话。
得到同伴肯定回复的小吴不解:“那她怎么这反应?”
刚怀上就提前知道了自己肚子里的是个不孝子……虽然这知道的方法既不科学也不严谨,但这里封建迷信的氛围这么浓厚,也算是专业对口了,而且就从情感上来说,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吧?
这个问题不光小吴想知道,女人的丈夫和旁边的猫更想知道。
男人小心翼翼的试图安慰自己好像因为受刺激太大而明显有些不太正常的妻子:“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生孩子……她只是个意外……”
参与感很强的黑猫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到它,在一边疯狂点脑壳以示赞同。
女人却没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她径直起身将那支签插回签筒,语气淡然:“我还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呢。”
点头如捣蒜的黑猫动作一顿,只是它先前点脑壳点得太凶,动作虽然停住了那股惯性却没那么容易化解,一时之间不大的底盘被大脑壳带得往前一冲轱辘轱辘黑色保龄球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进了某个轿子。
男人欲言又止,还想再劝,却被女人抢了先:“咱们女儿身体健康就好,至于孝顺不孝顺的,要等生下来以后慢慢教……人是活的,签文是死的,怎么能什么都听签文的呢?老公你说是吧?”
男人沉默。
藏在后方的小吴却感动坏了,揪着红布感慨:“这就是传说中无私而伟大的母爱吗?竟然连封建迷信都能战胜!呜呜呜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卿白轻咳一声,示意小吴手上轻点揪,这红布只是搭在竹竿上,并没有什么固定措施,要是一不小心揪下来……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哦哦哦!”小吴连忙撒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孤儿,见到这种事总是容易……上头。”
卿白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是。”
你也是?也是什么?也是孤儿?还是也容易上头?
小吴满脑袋问号,却没有时间再让她细细思索了,因为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劈里啪啦鞭炮声,还伴随着十二位礼官拖长嗓音整齐划一的‘请神’声。
直到这时,两人才现隔壁露天灶台已经好久没传来炒菜的动静。
不再炒菜自然是因为菜已做齐,而菜齐意味着开席,开席当然要先‘请神’。
‘神’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可那些被轿子抬了一路的神像却一个不少老老实实地坐在轿子里呢。
镇民们要请的神,不做他想,正是轿中神像。
鞭炮声停,脚步声起,请神的人一步一步朝停轿场内靠近,小吴匆忙向卿白使了个眼神,趁那些人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又有红布遮掩,他俩得赶紧转移到之前定下的目的地。
卿白点头……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谁能想到都这时候了,‘拦路石’不是后面步步逼近的镇民,而是闻着饭香赶回来吃席的十二神!
小吴抬头望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停轿场上方张牙舞爪盘旋翻涌的十二道黑雾,险些咬碎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