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下一片寂静。
老人似乎等不及了,一边幽幽唤着女孩名字,一边伸手去够缩在箱子底下的小女孩,他身体僵硬,躬身使不上劲儿,只能跪在地上去够,那枯瘦的手指不知是抓到了什么,竟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再收回来时,手上已没有一片好肉,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原来那吱嘎声不是他在抓什么,而是小女孩在啃他的手。
老人似乎不知道痛,就那样跪在地上,白纸一样的脸呆呆对着被啃得不成样子的手,呆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站起身,把手掌边缘还挂着一绺肉的手搭在木箱上,然后一把抬起木箱子,底下的小女孩顿时无所遁形。
“来,来,跟爷爷去吃饭……不吃饭可不行。”
一直没出任何声音的小女孩终于在木箱被搬开那一刻出了嘶哑的尖叫,已经不像人声,而是像某种疯狂的野兽,然后她趁老人手里抬着箱子,连跪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的几人终于看清了箱下女孩的全貌那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只是她脸上的口子鲜红染血,宛若朱砂倾泻。
“从我们踏进这道门的瞬间,房子已经不是之前那座房子……我们进入了更深层的记忆。”九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第2o章品七
卿白心头微动,抬眼去看九年,只见他虽然眉头微皱,但并不紧张,好像眼前境况虽然麻烦,但并不难解决……或者他早有所觉。
于是卿白开口确认自己之前的直觉:“更深层的记忆?所以小女孩和老人或许并不是鬼?”
“也不是人……”九年努力找词试图解释原理,未果,最后只能简单地说,“……也可以把它当成一段幻境,一段重现某人曾经真实生过的记忆幻境。”
戚小胖咂舌:“谁的记忆啊?小公主吗?原来她这么惨,从小见鬼……咳咳,从小被这么追着喂饭,想来肠胃应该不太好吧。”
戚小胖本来想说从小见鬼的,虽然九年说老人家不是鬼,但就凭那长相、那翻箱倒柜找人的架势、那恐怖如斯的‘回头杀’、那倒拔大木箱的力气……比鬼也差不了什么了。
但转念一想,小女孩本孩也不遑多让,就凭那口好牙,肠胃恐怕也差不到哪儿去。
谁更吓人还真说不一定。
“nan。nan……”卿白若有所思地说,“李囡囡?”
“李囡囡?这是小公主的名字?”
卿白想了想,还是摇头:“碑上刻的李囡囡……”
但他还是觉得‘囡囡’这个名儿有些草率。
“啊!他追出去了!”李苍蓝突然惊叫一声。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老人终于把手里的木箱放回长条凳,然后拖着‘沙哒,沙哒’的步子,朝女孩跑出去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唤着女孩名字。
“咱……咱们要跟上去吗?”戚小胖其实私心里特不想跟上去,刚刚受到的惊吓都还没缓过来,没有眼皮不仅眨不了眼睛,连眼泪水都不好控制,这会儿两个眼窟窿跟泉眼似的,不停往外冒水,他还不好意思说。
但他如今四舍五入等于一个挂件,没有言权。
果然,这话才刚问出口,他卿哥就想也不想的把他拎起来了,熟练程度堪比曾经拎包出门去图书馆自习,至于李苍蓝……李苍蓝小同学显然比他更自强不息也更要脸,被拎过一回后便努力尝试‘复健’,争取解放他卿老师一只手,这会儿正趴在门槛上跃跃欲试,随时能靠自己的力量翻身做人。
“等等。”
戚小胖眼泪汪汪地看向九年,期待着他能出言拦住他卿哥。
然后就听九年用他那把温和好听的嗓音说:“我走前面。”
戚小胖:“……”终究是错付了。
卿白倒也不争,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九年:“……”明明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才主动走最前面,为什么反而莫名有种被人让着的错觉……
直到重新回到堂屋,戚小胖才真正明白九年说的那句‘从我们踏进这道门的瞬间,房子已经不是之前那座房子’的意思。
‘这道门’指的是卧室门。
原本按照外面浓雾入侵的度,堂屋应该很快便会被雾气吞没,但如今非但没有,堂屋反而大变样不大的屋子里十分勉强的挤着三张大圆桌,每张桌上摆着七道菜,不知是不是因为主人家舍得放料的缘故,每一个盛菜的碗盘都大得惊人,像是拿脸盆装,只是七道菜大圆桌都险些放不下。
三张桌子都围坐的满满当当,不时有人推杯换盏……当然,这些推杯换盏的人也延续了幻境一贯的画风都没有五官。
而刚刚才从卧室连滚带爬跑出来的小女孩正坐在最正中间那桌……顶着那张染血的白纸脸。
“这是……过节了?”戚小胖惊讶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忍不住道,“happyneap>“不是过年,是吃席。”卿白朝堂屋最里端抬了抬下巴,淡声道,“寿席食九,婚宴吃八,丧饭品七……”
这里每张桌子上,都正好七道菜。
随着卿白清淡的声音,几人抬头,视线越过坐得笔直的小女孩往堂屋里端看去,这才看到,在最里面的墙边,有个小小的灵台,灵台两侧放着白蜡,正中间摆了一张大大的黑白照片。
那照片实在是有些大,大到仿佛坐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是刚刚从照片里走出来尽管没有五官,但不论是脸型轮廓还是头服饰,她都与照片里的女孩一般无二。
“这这这真的只是记忆?”戚小胖声音抖,“谁会有吃自己席的记忆啊!”
卿白也用充满询问意味的目光看向九年。
九年却并不怎么意外,早有预料般地道了句:“既然是个人的记忆幻境,难免会因为情绪不稳定有一点夸大荒诞。”
你管这叫‘一点’夸大荒诞?戚小胖麻了,关键他卿哥还一副‘你说的有道理’的表情认可点头。
“她为什么不吃啊?”李苍蓝问。
在这满屋吃席喝酒的吵闹声中,李苍蓝的声音轻易便被淹没,若不是卿白离得近,几乎就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