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奎师那·古莱迈特·潘迪特在自己的公寓冥想。
他做了一系列的准备,点燃特制的香烛,对自己的灵魂设下了层层守卫,这才放松了对心灵和脉轮1的限制,准备同自我、自然、魔力和宇宙进行深层的交流和对话。
他深深地吸气、呼气,吞吐着被糅进香烛里的、凛风、山雪和雨水的力量。来自故土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他感到无比的平和,他的星光体2也缓慢却流畅地脱离了他的躯壳。
在星光体视角下,魔力像泉水一般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所有生灵——动物和植物——身上洁白的灵光在地上聚成了一片星河,跟天上星月的光芒,还有尚未退尽的阳光交相呼应。
远方的群山和密林中,穿梭着数不清的银色光球。
那些都是此地产生的自然灵。
他慢慢飞升至城市上方,像肉身一样五心朝天,吸气,再呼气。
此时,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但余晖仍将西方的一小片天空晕染成了玫瑰粉色。而在夜幕所笼罩的天穹上,群星已经就位,一弯月亮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东方。
潘迪特合上双眼,脉轮随着呼吸逐渐打开,试图同宇宙建立联系。他能感觉到,魔力在他周围涌动,朝向更高阶层的大门就在他面前,但他就是无法彻底推开它。
现有研究显示,魔力和电力一样,是一种存在于自然界中的能量。有些人天生就能使用它,有些人则需借助自然灵或器械的帮助。
后者最终演化成了宗教派和魔械派,并且为了“哪一派才是废物”这个问题争论了将近一个世纪。直到现代,宗教派和魔械派的法师都还互看不顺眼,只要条件允许就一定会找彼此的麻烦。
不过,天生能用魔力的法师也分裂成了持杖派和手势派。在它们的基础上,又出现了数理派、言辞派、武斗派等等分支。这两派及其分支,也常为了各种事情争来斗去,在学术刊物上发文互贬更是家常便饭。
由此可见,大部分人类团体的终点都是党争和分裂。
各个派别自然都有极具其特色的理论和学习体系,而宗教派是其中最注重心灵强度的那个。宗教派的学者认为,只要心灵足够强大,就可以影响并操纵魔力,继而利用魔力改变现实。
潘迪特12岁正式剃度成为僧侣,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参悟了许多道理,不到30岁时就有了随意进出黄昏界第四层的能力。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像这样不断晋升,变得越来越强,轻轻松松地进入黄昏界的第五、第六,甚至第七层。
可他大错特错。
他1915年就突破了黄昏界第三层和第四层的界限,但在进入第四层之后许多年却半点进步都没有。他师父不吃不喝地在静室里冥想了三天三夜,最终告诉他:“去看看世界吧,奎师那。答案就在世界里。”
于是,他离开了熟悉的庙宇,进入了从前避之不及的滚滚红尘。
现在,又是几十年过去,他的能力却依然踟蹰不前。无数次,潘迪特问宇宙,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或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宇宙静默不语。
他耳边响起的,只有魔力流淌的声音,和自然灵意义不明的私语。
潘迪特只好不断地冥想,不断地叩问自己的内心,不断徒劳地尝试着跟宇宙交流,等待着最终得到答案的那一天。
月亮逐渐爬升到他的头顶,星星也愈加明亮。他盘膝悬浮在被灯光照亮的城市上方,像从前无数个夜晚那样,静静地等待着宇宙的回应。
随着冥想的深入,潘迪特逐渐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与魔力之间的帷幕变得越来越薄,通常意义不明的、魔力的流动声和自然灵之间的私语,也连成了似乎能被解读的语言。
潘迪特有种感觉,这种语言中蕴含着世界的真理。他加倍集中精力,想把那些语言的内容听得更清楚些。
就快了,就快了。他马上就能听明白自然灵在说什么了。
嗡嗡。
突然,他的意识中传来一阵嗡鸣声。这声音不大,有点像在他耳边拨动一根绷紧了的棉线。
这表示有人正在想办法联系他。
潘迪特立刻脱离了冥想的状态,自然灵和魔力的低语也再次变成了模模糊糊的白噪音。他分出一半意识回去,他留在公寓里的身体也睁开了左眼。与此同时,屋角的座钟咚咚咚地低声敲了三下,听起来跟敲门声一模一样。
他挥挥左手,钟顶那个木雕小鸟突然活了过来。它用喙理理木制的羽毛,接着叽叽喳喳地唱道:“致奎师那·古莱迈特·潘迪特阁下:鄙人谨定于1991年12月29日晚8点,在寒舍举行晚宴,略备薄酒,以飨友人。恭候您的光临。您忠诚的,弗朗西斯科·乔吉奥·马库奇。”
“请这样回复:致弗朗西斯科·乔吉奥·马库奇阁下:感谢您的邀请。不巧在下琐事烦身,无法赴宴。祝您的晚宴取得圆满成功,也祝其他宾客能在您的宅邸,享受一段美好时光。”潘迪特顿了一下,说:“再添一句:高谊厚爱,铭感不已。谨此奉闻,勿烦惠答。奎师那·古莱迈特·潘迪特。好了,就这些”
“收到!”木鸟抖了抖翅膀,呆立一会儿,说:“回信已传达。”
潘迪特又一挥左手,小鸟变回了静止不动的样子。而他也将这一半意识抽离,重新以星光体的形态,在天空中冥想起来。
魔力和自然灵的声音再一次变得清晰,它们急切地想跟潘迪特产生联系。它们说……
嗡嗡。
潘迪特稍稍分神辨认了一下,察觉发信人还是弗朗西斯科·马库奇,就权当没收到,专心致志地冥想。
嗡嗡。
潘迪特注视着远方星光闪耀的天空,在心里默念:凝神静气、凝神静气、凝神……
嗡嗡。
嗡嗡。
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