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当闭上眼,就会梦到世界分崩离析,父母被怪物吃掉,自己也逐渐退化成非人之物。
父母在外面敲门他不开,裴东鹤发信息他也隔很久才想起要回,整个人缩进密闭的壳子,不知今夕是何年。
回到学校时,他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状态也大不一样。
裴东鹤看出他心情不好,想方设法逗他开心,带他出门兜风,去郊区骑马,还介绍温蒂给他认识,讲自己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事,但许颂苔一直心不在焉,不认真听他说话,到最后,裴东鹤也失去耐心,生起气来。
以往闹脾气,多半都是许颂苔先服软求和,他很懂得拿捏裴东鹤的软肋,只要撒个娇卖个乖,两人就能迅速和好。但这次许颂苔自顾不暇,整天沉湎在价值观崩塌的困惑里,连上课都破天荒地被老师批评,自然没有余力去想裴东鹤的心情。
有天晚上,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自称赵女士,问能不能见面聊一聊。
许颂苔立刻猜到是那个小赵,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没有必要,他爸的事跟他无关,责问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号码。
小赵说以前在许皓的手机里看见过,因为数字很好记,就背下来了;又说上次不是故意要去他家门口闹事,实在是她妈在家里骂得不行,她迫于无奈才带她们找去许家。
彼时的许颂苔根本无法冷静聆听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小三解释,所以只是回了句:“不用告诉我,我不想听。”
小赵却坚持不懈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知道这些的。你可以原谅我吗?”
许颂苔不懂她为何要给自己道歉,心里只觉讽刺,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回:“不可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对不起。”
这是那个号码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没过多久,许颂苔就得知了小赵自杀身亡的消息。
凶手
当时,本地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女子自杀身亡的消息,大意是:
经记者走访,女子与已婚上司发生关系后怀孕,跑去找对方讨说法。不料对方翻脸不认人,不仅将其赶走,男方妻子还跑到工作单位找女子麻烦,把女子的名声彻底搞臭。女子怀着孕本就情绪低落,在单位又整日遭人非议,无地自容。她孤身在外打拼,家里有父母弟弟等着供养,身旁没有朋友可倾诉,最终想不开,从单位楼顶一跃而下,死时年仅二十五岁。
或许是为了增加噱头,报道里还提到女子长得很漂亮,在机关单位工作,出轨方的妻子是大学教授,儿子在京市著名的影视学院学表演。
许颂苔之所以读到这则报道,也是在老家的同学辗转向他打听,问里面写的是不是他家。
他第一反应是否认,但挂掉电话上网查看那则新闻,发现报道里提及的人物特征都跟自家吻合,照片虽然打过码,熟悉的人也能认出“男方”就是许皓。
可他无法相信的是,小赵几个星期前还给他发过信息,怎么突然就自杀了呢?
他翻出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搞不懂小赵决定去死的原因。
回想起那个站在自家门口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总觉得这报道是假的。所以那个周末,他又回了趟老家,想亲口问清这件事。
一走出电梯门,许颂苔就发现自家门前的地上散落着许多垃圾,气味呛人。走到门口,只见深褐色的防盗门被人用红漆涂了个“x”,下边写着“杀人凶手”,血淋淋的很是骇人。
许颂苔的心脏咚咚直跳,内心胡乱想象着一些可怖场景,急忙找出钥匙开门。
好在屋内还算正常,只有客厅乱七八糟,沙发上的抱枕、电视柜上的相框等摆设掉落一地,此外,哪里都不见许皓和商淇的影子。
许颂苔给许皓打电话,没人接,又给商淇打,响了好久才接通,那边似乎有一群人在吵嚷,背景是震天响的哀乐。
“松松,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商淇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我现在有点忙,没空跟你讲太多,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等等。”许颂苔立马叫住她,“我看到那条报道了。你现在在哪?她的追悼会?”
“你怎么——”商淇似是诧异,但很快镇定下来,“是。我在这边。”
“告诉我地址。”
“你来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地址。”
话筒那头的嚷嚷声变大了,许颂苔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赔偿”,商淇大概是被人推搡着没站稳,手机掉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捡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
“那你来吧。在xx区xx街道x号的殡仪馆。”
“好,我很快就到。”
那条街离许皓工作的地方不远,许颂苔下楼打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大门外。
殡仪馆门脸不大,白色匾额上用黑字写着“xx街道殡仪馆”,门口放着两只小花圈,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许颂苔没仔细看挽联内容,只看到横批上写着:“沉痛哀悼赵喜娣女士”。
他不确定赵喜娣是否就是小赵,但周围没人,只好继续往里走。穿过小院,走进一栋简易楼房,没几步就到了灵堂。
本该肃穆的地方,却有一群人对死者置之不理,反而挤在一个女人周围七嘴八舌地叫嚷。
被围在中央的女人赫然是商淇。许颂苔有许多疑惑尚未解开,但还是本能地拨开人群,冲进去挡在商淇面前。
商淇看到是他,松了口气,抓住许颂苔的肩膀,嘴上也有了底气,跟那些人争辩“她的死与我无关”“我好心好意来吊唁,你们凭什么找我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