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对面等了一会儿,却听他偃旗息鼓道:“算了,没什么事,新年快乐。”
许是觉察出李如情绪隐约不太对,虞杞川带着笑意故作轻快地追问:“到底什么事啊,勾起我的好奇心你又不讲了。”
“真没什么事,故意逗你的。”李如生怕再讲下去收不了场,事实上,他还没有完全打好腹稿要怎么跟虞杞川谈及他父亲的事,便用一听就是借口的理由搪塞:“我还有个电话要打,先挂了。”
虞杞川默了一瞬,笑着说:“好,新年快乐。”
这是谢雯茜走后的第一个新年,尤为冷清,李慧琳夫妇俩自从上次被李满国当面给了难看后,双双缺席大年三十的家宴,偌大的宅子除了佣人以外,连个女眷都没有,只剩下爷仨围炉守岁,即便如此,年夜饭的菜肴还是极其丰盛的,过去谢雯茜在的时候,会让那些没能回家跟亲人团聚的厨子佣人们在旁边摆上一桌,热热闹闹地一起过年。如今她不在了,李满国没那个心思,佣人们传完菜后就各自退下,只留一两个机灵的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李老爷子用餐。
李满国的心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这些年当惯了上位者,到哪儿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场,差人烫了一壶黄酒,父子俩对饮,李如全程不怎么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闷又压抑,完全没有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辞旧迎新的氛围。
所以早早地就散了席,李老爷子人糊涂着,却还晓得给大孙子压岁钱,李如从他手里接过红包,弯下腰抱了抱老人,听见爷爷在耳边用虚弱沙哑的声音嘱咐:“要好好的……”
不知触动到了李如心头的哪根弦,他鼻子一酸,眼圈倏地红了。
八点多的时候,外面开始有放烟花的声音,宅子面积太大,听着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爷仨坐在主客厅喝茶,佣人们都跑去外头廊下看烟花,一时间多了些欢声笑语点缀,李如趁势起身,兜里揣着手机,走到窗前拿出来看了眼,几个小时过去,虞杞川没再给他打来过电话。
划开锁屏点进微信,消息列表中堆叠着许多未读的拜年问候,置顶的对话框却空空荡荡,最后一条还是上午来的那条语音。
屏幕微光印在他瞳眸,李如抿了抿唇,这是他感到生气抑或失落时常会出现的一个微表情,自己却未曾觉察过。
“是不是想你妈了?”
冷不丁身后传来李满国的声音,咔嚓一声,手机锁屏,李如回头,一时间没有接话,因为李满国提起谢雯茜的口吻,很有种置身事外的轻描淡写。
下午秦月的话陡然间又回到脑海中,李如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父亲,却又在这半年多来让他愈加感到陌生的男人。
或许是他的反应过于赤裸,李满国觉出异样,眯起眼睛问:“怎么了?”
李如转个身,目光递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青石板小径上嵌着地灯,像黑暗里的一颗颗沉默眼睛,窥探着父子俩的交谈。
“爸,我能问你件事吗?”
“你讲。”
李如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着,神经质地动了动。
“秦叔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透过面前玻璃窗上的倒影,李如看见父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继而面沉如水:“好端端的日子,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李如又问了一遍:“所以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一定要在今天这种日子聊一个死人吗?”
李如刷地转过脸面对他爸,许是那张脸上的表情过于咄咄逼人,连李满国都怔了一瞬。
“爸,问心无愧的话,为什么不敢说?”
李满国眸色陡沉,唇边肌肉抖了抖,怒不可遏:“你在质问自己老子?”
“我要知道真相。”
李满国定定看着儿子,须臾后突然笑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真相。”他朝客厅方向看了一眼,“你爷爷还在这儿,不要试图惹我生气,原以为你终于有了些长进,没想到还是那么蠢,被别人当枪使却不自知。”
“既然你说我是被人当了枪使,为什么不肯好好解释?”
“我用得着跟你解释?”李满国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嘲弄:“你愿意信谁就信谁,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鸿泰在你手里,我看是长久不了。”
李如承受着他爸一如既往地讽刺和贬低,从心底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一个事实,自己跟李满国,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真正和解。
“你后悔了?”
“后悔有什么用?”李满国寒着脸,看着儿子微微泛红的眼眶,却还是毫不心软地把狠话撂下:“事已至此,我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