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该干什么,所以她又坐到了小板凳上,动作麻木编着篓子。
这一次被刺痛就只是痛,再无欣喜。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天亮之时,爹娘才从外面回来。他们换上了一身从未穿过的浮夸锦衫,两个人都身带酒气,面色激动,仿佛刚从哪场婚宴酒席上归来。娘看见了角落中的阿筝,大步走来抽走了阿筝手中的藤条。
阿筝下意识抬起手臂抵挡,以为要被打。谁知道娘用力扔掉了这根藤条,兴奋地一把搂住了她,大笑道:“俺的宝贝女儿,你以后再也不用再编篓子啦!”
阿筝恐惧这个拥抱。
可比这个拥抱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娘的这句话——她只会编篓子,她可以编很久攒钱买到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后再也不编篓子?那岂不是断绝了她唯一一条生路。
她挣扎推开,愣愣:“为什么?”
这个时候爹也跑了过来,同娘一起并排站在她面前,大笑道:“你姐姐已经送给大官了,大官答应给俺们一座庭院,就是城西胡同里染着红漆、门口串着许多铜币的……”
阿筝瞳孔微缩,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仿佛沉浸入冰凉的湖水中,“那、那座房子是大官的?”
“对!但现在它是俺们的了,你以后就住在那里面,你姐姐有时间也可以回来看看你——”后面的话阿笙没有听清楚,她只是在阵阵让人心悸的耳鸣声里,听见爹娘笑着说:“你以后再也不用编框赚钱,再没有意义了!”
轰隆隆!识海中猝然响起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阿笙的每一寸情感波动,连星茗都感同身受。他的视线穿过眼前这对男女,从他们臂膀中的窄小缝隙,一眼看见了挂在门上的小黑锁。
黑锁的姿势扭曲怪异,斜斜向上翘着,那个黑洞洞的锁口就朝着这个方向——这一瞬间,天仿佛变成了地地仿佛变成了天,他明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前的所有景物却全部在视野中疯狂倒退!只有那个黑洞洞的森然锁口,在极速向他逼近着,像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活活吞下去。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是阿筝,她嗓音沙哑说:“有一天。”
有一天!我要拥有一座不会被上锁的房子,这里才是我的家。
“有一天。”
“我心心念念的新房子,它想锁住我。”
透过那个将人禁锢住的、黑洞洞的锁口,阿筝看见了一些东西,连星茗同样看见了。
——那是他们的未来。
被锁住、困住,一辈子也走不出来这阴影。
将他们的人生判下死刑,无人能救赎。
连星茗恍然不觉今夕是何年,只能感受到鼻腔里泛起浓郁的血腥味,心脏重新压上了那块巨石,眼前一片漆黑。光亮迟迟都不能透入,他听见了许多仿佛隔着一层结界的模糊声音。
“这是障气污染的第三阶段,四苦心结。”
萧柳叹气道:“本以为能撑过“旁观”的第一阶段,谁知道我们竟全军覆没。”上百名修士面面相觑,脸色无比惊愕。
“怎么有这么多锁?!”
他们现在身处一个被幽闭的黑暗空间内,周围不是墙,而是一扇又一扇被拼接起来的门,门扉连着门扉,门锁连着门锁。
世子这般心智不坚之人早就坐地痛哭失声了:“阿筝好惨!!”他抹了把眼泪,突然像想起来什么,震惊抬头,“等等!她的执念是门锁?”
她的执念是门锁的话,那就说明……摇光仙尊的执念同样也是门锁啊!
“你表哥!”世子爬起,大惊失色冲到了萧柳面前,“你表哥上次是不是说摇光仙尊的执念是上锁的门,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柳一愣,转眼看向四周。
“我表哥在哪儿?”
大多数人都倒在了地上,窒息到痛苦捂住心脏,张大嘴巴汲取新鲜空气。
只有极少数人还站着——像连星茗,他虽然站着,却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反应都要大许多,脸色煞白如墙灰,漂亮的杏仁眼虽睁着,瞳孔里却黯淡无光,一潭死水。
他没有呼吸起伏,他好像都忘记了人活着时,应该要自主去呼吸。
“呼哧……呼哧……”裴子烨粗喘难平,他好不容易煎熬度过了前两个阶段,总算能在第三阶段里碰上这人了。他用力握紧剑柄,浑身都激动到发抖,凝视的视线寸寸划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像是在迫切寻找着什么。
最终他的瞳孔猛地凝住,无声放大。
声音冲口而出:“连摇光!”
裴子烨立即抬起脚步要上前,又看见傅寄秋动作比他更快,长腿大跨几步路快步走到了连星茗的身后,冰凉的手掌用力覆盖上后者的眼睛。
“不要看。”
连星茗恍惚眨眼,有温热的灵力顺着他的眼皮流入瞳孔之中,让他干涩的眼睛得以苟延残喘。耳畔一热,傅寄秋在他耳边放柔了声线,仿佛比他本人还要更加恐惧,语末都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意。
连星茗的鼻尖骤然一酸,眼眶发热。
他听见傅寄秋对他说:“别怕,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把锁,我都有能力将它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