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宝林的委屈、恐惧、后悔……全都是她向上爬的意义。
“明日便送你一份大礼,日后你何氏家族谱你得写在第一页。”谭招娣拂开何宝林的手,一点一点将袖子抽出,感觉到衣角愈发凝重的顿感,她同样也能够感受到何宝林心中的沉重。
浑身毛孔仿佛忽然间大张。
茅塞顿开,苏爽至极。
她不再和何宝林废话,大笑转身:“若是你何家以后还有族谱的话哈哈哈哈……”
“才人!谭才人!不要走,谭招娣!”
何宝林的尾音哽咽,“我不能成为家族的罪人啊。”
鲜少能看见何宝林情绪大起大落。
谭招娣本来都打算放完狠话就转身离开,听见这声音,终是没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她以为会看见何宝林哭泣,下跪……
恳求、绝望。
可再一次出乎预料。
何宝林双手抓着牢狱木杆,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一直眼眶通红看着地面。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流失,直至变得苍白、惨白,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恍惚抬起脸。
“宫里头应该没有人敢和你说真话了……谭招娣,你穿的这身,实在不好看。”
“……”谭招娣缓缓皱眉。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了,这重要吗?
何宝林虚弱弯起唇角,一如初见般宛若神女降世,声音轻轻:
“但你指甲上涂的蔻丹很好看。”
“红红的,很鲜艳,和我以前爱涂的一模一样。”
谭招娣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意思?
这是在嘲讽自己学她涂红蔻丹吗?
何宝林继续:“你既然学我,可知晓为何我只涂红蔻丹。”
谭招娣没否认,声音硬邦邦:“为什么。”
何宝林:“因为我娘亲爱涂。”她失神笑着,眼帘疲倦耷拉着望向地面,“代代人卷入泥沼,代代人重蹈覆辙。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将家族利益凌驾于个人选择之前,我娘如此教导,淑妃的娘也是如此教导。为什么到你这儿,仿佛就认定是我没有良心,是我做了件错事。死又何惧,为何偏要杀人诛心。”
顿了顿,她更显疲惫叹道:“你这样,我也会觉得很冤枉。”
谭招娣怒了,声音不自觉变大:“代代人如此,就一定正确?!”
何宝林:“你还是不懂。正不正确,根本就不重要。”
“我不懂?”
谭招娣怒极反笑:“好啊,就当是我不懂。你们所有人都说我不懂,都将我看作深宫之中唯一的异类,那我就当这个异类!谁稀罕和你们一样,我偏要与众不同。”
“是吗。”何宝林笑了:“现在的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谭招娣费解:“你说什么?”
何宝林看向她指尖的红蔻丹,喃喃:“有何不同。你我又有何不同。”
谭招娣足足反应了好几l秒钟,愣滞看到自己手指甲上的一抹鲜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突然间被震慑住,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半会都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反驳。
皇宫是一个大染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好像也慢慢的被同化了。
她不再耀武扬威,更没有来时那般理直气壮,下意识退后数步,慌不择路转身往外走。临转弯之前,她还是心有不甘问:“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除了为家族求情,这一点我不可能会退让!”
为什么会心有不甘。
就连谭招娣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到底想听见什么呢?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时,也曾偶然结交过几l位朋友。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当然也会有矛盾,但朋友之间没有隔夜仇,想来,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是敞亮人,谁做错了事情一目了然,又肯放下身段主动道歉。
过节便不会像个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乃至于滚成一团仇恨,再也敲不碎。
可以前的经验放在深宫中再一次毫无用处。
何宝林从来没有向她道歉过,她等了两年,都没有能等到一声道歉。
为什么。
究竟是不知悔改,还是从不觉得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