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我想亲口跟你说。”
熙和反手擦了擦模糊了视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揭暄,听他说下去。
“从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欢你,直到今日,直到今时,从不后悔。”
他做错过许多事,却从没有觉得喜欢上熙和是一件错事。
“现在,没有遗憾了。”揭暄眼里闪着泪光,他的魂魄早已支离破碎,仿佛被撕扯成一片片的痛苦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盖过他的头顶,疯狂地淹没他,折磨他,可他还是勉力支撑着一句句说出当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说完这一句他停顿了很久,熙和便很有耐心地等着,而一旁的归海淙抱着昏迷的揭园,看也不看他们,胡骎骎则将目光投向四分五裂的天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揭暄才重新找回一点力气,他晃了晃身子,笑得有些勉强又很温柔,一双眼睛像弯弯的月牙:“我好累啊……好想躺在哪里大睡一场,再也不要醒来——”
“你陪我……好不好?”
“好。”熙和用力点了点头,唇角扯出一个陌生的弧度,那是一个比哭还糟糕的笑容。
于是揭暄真的就那么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身体像浮萍似地依偎在熙和身上。
他很轻地说:“你笑了。”
他一直记得,很多年以前,彼时的他还不是声名远扬的扶丘山宥阳公子,而是不谙世事的小小少年阿暄,有一日同伙伴玩耍,输了的人要被用毛笔在脸上画画,熙和忽然出现,冷不丁对上他被画成小花猫的脸,掩不住翘起的嘴角,猝然笑了。
那时的他懵懂无知,只听见胸膛里砰的一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那个笑他记了很多年,或许从那时他便喜欢上熙和了。
后来,弹指经年,熙和便不再爱笑,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当年是他故意让侍女在熙和会经过的路上议论那个传闻的。
那一日他的心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煎熬难耐,等见到神情一如往常的熙和,他感到意外又悄悄松了口气。
再多的大义凛然也抵不过一点私心,他不想见到心爱的人与自己反目成仇。
可谁料第二日,熙和便怒气冲冲地推开了他书房的门,他上扬的唇一瞬间僵住,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窟。
一切都结束了,可他那是还不知,苦难也将开始了。
过往的种种记忆,像不知名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他好像变得轻飘飘的,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很远很远,远的再也触摸不到。
可熙和的心跳和温度,让人安心,他觉得很温暖,好像身处春日的阳光里,浑身被晒的暖洋洋的,像是要融化一样……
“阿暄——”
整座山、不,整个空间都开始崩裂,那些模糊的影像消失不见,景物、人影甚至他们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变得虚幻,然后碎裂殆尽,包括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也开始涣散。
“我们走!”
胡骎骎护着归海淙以及他怀里的揭园朝天空撕裂开来的漆黑大口逃去,归海淙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崩塌的不成样子的扶丘山,以及那渐渐消散的身影。
那段停滞千年的漫长旅程……终于走到了终点。
在焦金流石的盛夏,平川三月的春风终是吹到了四季荒芜的北海。
于是,满园玉春,北海水暖。
番外
“万籁归海,最爱淙淙!”
“归海淙,妈妈爱你!”
“世上山海万千,都不如你!”
足能容纳五万人的体育馆里人头攒动,深蓝色的灯牌闪耀如海洋,不肯停歇的声浪一阵高似一阵,气势滔天,震耳欲聋,热烈的告白和示爱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喊声,好似古代志异录里叩仙门一般虔诚。
尽管舞台上还未见人影,却丝毫不影响台下粉丝疯狂的热情。
很快,如火如荼的呼声中,有人从舞台中央慢慢升起,身形高大,如青松白杨,秀颀挺拔。
以舞台为中心的场馆蓦地被点燃,那些清晰的口号和表白统统成了嘶吼与尖叫,理智被燃烧殆尽,肾上腺素无尽地飙升着,人类爆发出了与生俱来的本能。
以最原始的表达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情绪。
五万人挥舞着手中湛蓝的灯牌,表情模糊,神态激昂,仿佛不知疲倦,心无旁骛地迎接她们的神。
无数射灯同时转向舞台,男人身披如霜的月光,眉眼低敛,没有看向任何人,单手虚握话筒,白色衣角随风轻曳,夜色堪堪铺陈在他脚下,有如神明踏着七彩祥云,姿态随意。
灯光归于一处时,男人终于抬起头,一双魅惑众生的眼睛刹那夺取了今夜所有的光。
“我是归海淙。”
疏朗、辽阔、又干净。
像半轮月亮下,一层一层叠上来的海浪,不高不低,不吵不闹,熙熙攘攘地簇拥着,漫过砂砾,攀上脚腕,叫人心里麻麻痒痒的,又冰冰凉凉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把勾人心魄的好嗓子,以及——一张令人屏息的面孔。
鼻梁高挺,眉深目明,左眼睑下缀着颗浅咖色的泪痣,下颌的线条利落,整张脸干干净净,神情平静随意,偏挡不住与生俱来的出众气质,仿佛失落人间的谪仙,身披日月星辰的光而来。
资深乐评人曾赞他:有的人生来就是造物主给予人间的礼物。
灯光、观众、男主角,都已经就位,一场精彩绝妙的史诗级演唱会近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