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還未駛入東南三郡的時候,其中一郡的太守就已經提前登船,向他匯報政事。
初秋,南地仍不算冷。
傍晚時分,一行人緩緩登上樓船頂層,於此共用暮食。
「……啟稟陛下,桃延郡共有四座大型糧倉,合計糧窖一百餘座,一座糧窖約能儲存三千石糧食。」
說著說著,桃延郡太守的額頭上便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自從聽說皇帝要南下那日起,他便緊鑼密鼓地清點起了境內倉、口與壯男、壯女之數。*
並趕在應長川來之前背得滾瓜爛熟。
太守一邊說,內侍官一邊上前為眾人斟滿當地傳統的恬酒。
在一旁圍觀的江玉珣悄悄將杯子舉至唇邊,趁著對方說話時偷抿了一口。
沁甜味道的瞬間在唇齒間溢開,沒有半點辣意。
——我果然還是適合這種酒。
五重席上,應長川漫不經心地問道:「現今艙內共有多少石糧食。」
太守忍不住擦了擦額上汗珠,「回稟陛下,約莫十分之一……」說完立刻補充道,「等到晚稻徵收上來就多了。」
說著又偷偷抬眸,小心觀察起了應長川的表情。
天子不置可否:「老、弱、官、士,還有馬、牛、芻藁呢?*」
「這,這個……」桃延郡太守目光飄來飄去,看上去有些心虛,「陛下來得急,呃……這個暫時還未統計過。」說話間,他的臉色已經差過了上午暈船的江玉珣。
大周連年戰亂,桃延郡也受到波及,產生了大量流民。
應長川說的這些,都有些不好統計。
但堂堂一郡之,自然不能給自己找這樣的理由。
此時飯菜還未開始上,聽到這裡江玉珣便放下手中酒盞,側身悄悄把守在後面的太監叫了過來,讓他去取筆墨。
——頭雖然還有些暈,但出於職業習慣,江玉珣仍打算記一下桃延郡太守還未統計上來的東西。
誰料那小太監還未動身,天子便抬手攔住了他,同時輕聲吩咐:「不必在船上記。」
「是,陛下。」江玉珣趕忙應下。
同時略為驚詫地看向御前——應長川不是在和太守談話嗎,他是怎麼注意到這個角落的?
說話間,樓船繼續向前,正好經過一片湖泊。
兩岸的景致不知在何時慢慢起了變化。
同座席上的莊岳不由一驚:「外面這景象怎如此奇怪?」
見狀,眾人均不由自主地向兩岸看去。
不知是誰跟著說了一句:「湖內生田?的確從未見過。」
桃延郡太守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忽然起身向應長川行禮道:
「回稟陛下,眼前這不是什麼『湖內生田』,而是我們桃延郡,以及附近特有的一種圍墾方式。」
說到這裡,心有幾分底氣的他,腰板終於挺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