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吃饭时间,面人章坐在一个茶摊上喝茶,旁边的一位茶客突然问他:“你的面人裂不裂?霉不霉?“哪有不裂不霉的。“你想不想叫他不裂又不霉?”“我想是想,就是想不出门道。”“唉,我有一个现成的法儿教你。”“真的!”面人章惊喜地站起来,他拱手隶“老哥,什么法儿?”只要用我的法儿,管你做的面人不霉不裂又光洁,又漂亮。”面人章高兴地忙替他付茶钱:“那就请老哥多多指点吧!”“游,”那茶客站起来;“该吃饭了,我请客!咱俩边吃边谈怎么样?”好。”面人章痛快而被恳地说。“老哥,这就不必客气了,当然事我来请客!
他们我了一家临河的饭店坐下来,那位茶客俨然以主人的身份,拿过菜单要面人章点菜。面人章谦虚地要他点,他也就不客气地点了几样他认为是这家饭店的名菜,炒鱼肚,红烧狮子头,甲鱼汤,还叫下瓶“古井”名酒。
从谈吐中得知,这位茶客,非但对菜颇有研究。
讲得出这个二十万人口的城市三十多家大饭店名菜特色和价目,而且,对酒也深有了解,他品尝着“古井”酒,侃侃而谈,说在《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里,所饮的就是摆在他们面前“古井”名酒。面人章听了,似懂非懂地笑呵呵地直点头。
吃得差不多了,堂倌手里拿着账单,准备前来账收钱。
那位茶客的手伸到了口袋里,面人章以为他要账,忙拦住他,而那位茶客朝他笑笑,从口袋里摸了一包“黄金”牌香烟,结果只剩纸盒,没有香烟,他歉意地说:“我去买包香烟来!”
他买了包“老刀”牌香烟回来,客气地给面人章一枝,面人章憨厚地笑笑:“不会!”他就自己点燃一枝,然后,煞有介事地招呼堂信算账,面人章这才告诉他,刚刚已付过了。那位茶客一听,不高兴地嗔怪道:“这,你老兄也太客气。好吧,下次我作东,咱一言为定!”
面人章好不容易积下来的两块多钱,刚刚全部都给了饭菜钱,他心里想,只要求到不霉不裂的法儿,也不算破费。“老哥,咱们谈正经的吧!”面人章心里老挂念这件事。
对,对,我这个法儿很简单,就是把核桃仁轧的油和在面粉里。捏出来的面人,包你不霉不裂。
好,有门!”面人章不由喜上眉梢。
“我回去马上试试,多谢老哥了。
“不用谢,咱后会有期。”茶客从喉咙眼打了一个饱嗝人啊,又抽了一口烟,慢慢地悠闲自得地喷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烟,他俩只眼睛笑看者这烟面,好似在欣赏自己抽烟的门槛有多精;
自面人章无限感激地和那位茶客告别后,到南货老买核桃,可是,一换口袋,只剩下了儿个铜板佛在南货店门口逡巡之际,突然看到自己身上徽开的棉袄,一时有了计较;现在已是春天,天气渐期装面,这棉袄也就用不着了。他脱下来,急冲冲地跑进家当铺,虽然苦苦哀求,也只当了一块五。他心潮载足地,又踅进南货店买了两斤核桃。面人章回到家里,见了剪纸唐就喜开了嘴巴,“三弟,今天我可遇到了一位活神仙,他教了我一个不霉不裂的法儿。”接着就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纸唐也高兴地祝贺他:“我当你下手,咱就干起来吧!”面人章笑呵呵地把买来的核桃倒出来。他们敲的蔽,榨的榨,不到半小时,面人章喜滋滋地把轧出来的核桃油,小心翼翼地和进面里,他用力地揉啊,揉啊。面人章满怀的喜悦都倾注在他手掌中的一团面上。可是,越揉面越酥,到最后,酥得根本揉不成团了。这时面人章头上直冒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怎么搞的,越揉越酥!”
“二哥,那位茶客你认识吗?”
面人章摇摇头。
“你准碰上了骗子!”“这小子,骗了我一壶茶,骗了我一顿酒菜不说,还害得我当了棉袄--看他的样子倒蛮热心的。”
“唉!”剪纸唐叹了口气:“二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面人章这几天白天黑夜地在忙试验,已经弄得精疲力尽,不想又受了小人的骗,身体一下子就觉得瘫软了。只见他脸色潮红,头重脚轻,浑身虚汗,分明是感冒了。
剪纸唐见他这付样儿,忙跑到中药堂买了点“二母宁嗽丸”
穷人的伤风、咳嗽本来算不得什么病,用不着求医吃药,挺一挺就过去了。而剪纸唐唯恐他的病加重,所以抓了药来就硬叫他吃。
面人章虽然躺在木板床上休息,还是丢心不下他的试验。当他拿起药九正要送进嘴里时,眼睛突然一亮:咦,这药丸,又黑又死,又不需又不裂,是怎么治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病,猛地翻身起床:
“三弟,有门了。”说完拔腿冲出门,直奔中药堂,向一个小朝奉请教。小朝奉告诉他,因为这药丸里拌了蜂蜜。他连忙又买了蜂蜜,欣喜若狂地回到家里,对剪纸唐说,“三弟,这回怕真的有门了。”他边说边把蜂蜜拌进面里,揉啊,揉啊,不到一刻钟,面人章就捏好了一个《武松打虎》,又宝贝似地把它晾在窗口。
七天以后,面人章把《武松打虎》从窗口拿下来,果真不霉又不裂,他兴奋地跳起来了:“成了、总算成了!”
剪纸唐也象小孩似地抱住了他:
“好,二哥,这下你算成了面人大王’了。”从此,面人章做的面人不霉不裂,长年存放不变形,闻名整个古城,生意比以前兴旺多了。
光阴在苒,不觉又是阳春三月了。明天就是这个古城一年一度最大的“三月三”庙会。剪纸唐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复原,他决定去赶庙会,挣点钱回来贴补用度。
剪纸唐病中,没法到芙蓉花样店去上班。再说,自从雪梅的事生后,他恨透了那个口蜜腹剑的钱三寸,都是他出的坏主意,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因此,他决定不再进这个店。
今天,夫子庙会,各行各业都来赶“三月三”,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面人章一早就肩背小椅到夫子庙前去捏面人。临走时,嘱咐剪纸唐晚一点出门,早一点回家,不要累坏身体。
剪纸唐走出门,已是日高三竿了。他在夫子庙的人潮里,好不容易挤到了一空档,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地上摊块白布,四角用四块砖头压着,白布上用碎玻璃压着一些早就剪好的花样。
他吹起了笛子,调子虽然还是过去的“百鸟朝凤”,可是,已消逝了往日的欢快明朗,羼杂着低沉哀怨的情调。
人们一听到这熟悉的笛子声,就象被磁铁吸住一样地围过来。剪纸唐在人群的包围中,忙不迭手地剪
着。他今天又增添了一些新花样:《吉祥如意》、《榴开见子》、《四季平安》、《同心友爱》,人们争相购求。
突然,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声,“日本人来了!“
一下子人群有点慌乱。
剪纸唐淡然地观望了一下,又继续剪他的花样。
围着他的人群已经离去了不少,他仍不在意。
这时,城防司令佐木一郎在褚洪昌的陪同下走来,左右跟着两个腰里挎着“盒子炮”的日本兵。佐木一郎信步走到剪纸唐的摊前,褚洪昌也跟着走了过来,兰他一见剪纸唐,顿时怒火中烧,一双金鱼眼瞪得快要冒出血来。诸洪昌对剪纸唐可说是恨之入骨了。他的右眼,经雪梅戳了一剪刀,瞳孔破裂,无法医治。后来到上海的一家外国医院装了一只假眼。这家外国医院的医生医术不佳,把眼睛装得有点斜,于是就成了斜眼。这还不说,装上这只假眼后,经常不断地冒出眼泪,他几乎手帕不离假眼,因此,他咬牙切齿地恨雪梅,雪梅一死,他就迁怒于剪纸唐。他正想找岔泄。突然,佐木一郎问道:“什么的干活?”褚洪昌忙按捺住怒火回答:“司令,这是个剪纸化子,就是剪花样的。”
“噢,好!”佐木一郎一听是剪花样的,紫铜色的脸上露出假笑,用手抚了一下日本须:
“给皇军剪一个,剪一个好的花样。”褚洪昌忙又重复一遍:
“给司令剪一个花样。”
这时,周围又逐渐围上来好多人,他们都屏息观
看着。
剪纸唐愤恨地看了一眼佐木一郎和褚洪昌,伸手拿起剪刀,一下子就剪了一个大鸟龟,递给佐木一郎。围看的人群吓得脸色都白了,有的已乘机溜走。佐木一郎把乌龟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仔细地
看着。
褚洪昌勃然变色,他捋起袖子,大声喝道:“你这个臭剪纸的,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皇军司令。”说着猛然给剪纸唐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