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清拉着苏满星在晏离身边站定,晏离便给三人施了那夜躲避林玄尘时用过的隐匿法术,然后睨了两人一眼,蹙眉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出太大声响。”
一时无人再说话,三人沉默前行,原本就安静的环境现在更是死寂一般,气氛变得沉闷又压抑。
林清心神不宁,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行不多时,浓雾中显现出一堵破败的石墙,坍圮得只剩半人高,蒙着一层烟熏火燎后的黑灰,又被天上落下的灰烬覆盖了小半,若不是平直地向前延伸了一小段,看起来和普通的山石几乎都没了区别。
再往前,便是一片掩在烟灰下的断壁残垣、崩落在地上的土块瓦砾,因为实在太过破败,林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它原本该是什么建筑。
“这是……”
他刚要轻声询问,便看到晏离后背忽然绷紧,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林清立马噤声。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十分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顿,从幽深的浓雾中一声一声地走来。
林清狐疑,来的是守在禁地的那只恶鬼?但按理说,鬼走路应该是没有声音的……
脚步声渐近,林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极目去看:
来者穿一身黑色长袍,身姿修长挺拔,长披散飞扬,五官深邃精致,俊美得无可比拟,好像令天地都失了颜色。然而惨白的肤色、猩红的双目却又让他看上去阴郁凶戾得骇人。他身上衣衫已经褴褛,破碎的袖口和下摆处燃着簇簇鬼火,走动间幽绿的星火四处飞舞,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
那男子身上散出来的威势极为恐怖,仿若有实质一般,林清距他尚有数丈之远,便已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男子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着他狂乱的心跳。苏满星也好不到哪儿去,本能地想要后退,被晏离一手一个,生生给撑住了。
林清背后冷汗涔涔,眼睛却又像被蛊惑了一般,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直到那人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转了个向,面无表情地走入那片废墟中,黑衣鬼火渐渐溶入浓雾,再也看不见了。
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半晌,才听林清颤声问道:“晏长老……刚才那人是谁,是……是禁地的那只恶鬼吗?”
晏离乍然见到故友,正自伤怀,冷不丁听到林清的话,当即狠狠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怒道:“说什么呢,什么恶鬼,那是你爹!”
“啊?”林清摸着被抽疼的后脑,懵圈了,“我爹?明渊山庄庄主?可是……我爹的遗骸不是被掌门收殓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满星也震惊:“什么?!林兄竟然是林庄主的儿子吗!”他啧啧称奇,“真看不出来。”
林清:“……”
苏满星接着道:“令尊的遗骸确实是被谢掌门所收殓,然而十几年后,令尊不知何故又出现在冥渊鬼地。许是冥渊鬼地招鬼聚阴,把原本已经入土为安的庄主都给吸引过来了。”
晏离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知道得倒不少。”
苏满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要进冥渊鬼地,里面的事情肯定是要了解一二的嘛。”
林清沉吟道:“也就是说,当年我爹确实是已经死了?”继而蹙眉看向晏离,疑惑道:“晏长老和我爹不是相熟吗?我们为什么还要躲着?”
他对鬼之一事了解不多,但是根据在鬼地乃至在云城的经历和见闻,明明鬼几乎都是可以交流沟通的。
苏满星摇了摇头,道:“之前遇到的青女之流都是鬼魂,魂魄尚在,多少便能与之交流。而我们现在见到的庄主却只有尸身,没有魂魄。庄主生前便已神智全失,死后更是全凭一股戾气牵引行动,与普通鬼魂殊不相同。”
晏离对林清阴测测地笑:“‘为什么要躲’?你当冥渊鬼地为什么要有阵法结界,就因为青女、无面鬼那样的跳梁小丑吗?那种货色也值当各大宗门联手?”
“林渊生前就已臻至元婴境界,死后修为不减,且不死不伤,天玄宗、千机门、青山剑派、浩气宗四派掌门联手都未能将其制住,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封印镇压在这里。你说,我们需不需要躲?”
林清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方才那人的样子,想象他“资质绝佳、世所罕见”,想象他“携妻儿归隐”,想象他“失了神智、杀妻灭子”,最后,所有的想象都归于所见的那张姿容绝世却又鬼气森然的脸。
“主角他爹”这个形象于他而言终于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变得有血有肉、丰满立体起来。
可有了实感之后,又忍不住难受,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却遭此变故,家破人亡,自己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困在这么个鬼地方上百年,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着实令人唏嘘。
苏满星点头附和晏离的话:“嗯,嗯,阵法结界确实是为困住庄主而设。鬼地阵法落成之前,参与封印的前辈修士就已扫清了冥渊鬼地的所有鬼物——”
“等等,”正自唏嘘的林清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话,打断道,“你是说,冥渊鬼地的鬼物已经被扫清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