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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出事那天,她正在做兼职,穿着毛茸茸的玩偶套装,在炎炎夏日,站在路边发传单。
那会儿是暑假,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很多,一天兼职费很高,钟倩提前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预防中暑。
即便如此,她也热得大汗淋漓,汗水顺着眼睫浸入她的眼睛,带来丝丝刺痛,没办法擦掉热汗,只能强撑着。
所以当那辆大货车冲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两条腿卷入了货车轮胎下,她疼得当场丧失意识。
等醒来人已经在医院里,医生告诉她两条腿保不住,已经截肢。
那会儿她命都快没了,因为她没有家属,医生首先就是要保住她的命。
“幸好送来及时,否则你命都保不住。”医生叹息道。
是啊,至少命保住了不是吗?
之后警察来找过她,说这场事故是蓄意谋杀,驾车的人是曾经她父亲杀过的人其中亲属。
躺在病床上的钟倩睁大了眼,眸子空洞无神,泪水脱眶而出,浸湿了发丝与枕芯。
她这十八年,有记忆起,便总是听到父亲的名字,作为杀害十多个无辜人的连环杀人犯,他罪该万死。
钟倩是他女儿,体内流着他罪恶的血,也该死的,可车祸只是带走了她两条腿,并没有带走她的性命。
恨他吗?
钟倩不是圣人,她是恨过他的。
小学中学念书,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是杀人狂的女儿,无数人跑到她的班级,对她拳打脚踢,将她书包丢到臭水沟,书本撕烂……
整个班级,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看她眼神除了厌恶就是深深的恐惧。
似乎欺负她,就是做好事,惩恶扬善。
老师们冷眼旁观,家长们则举报学校,说不想让自己孩子和杀人狂女儿读一个学校,一个班级。
钟倩是恨过那个一面都没见过,却让人无数人憎恨的父亲的。
旁人怨气可以向她发泄,可她又该向谁发泄自己的委屈?
后来。
钟倩在见过一些受害者家属后,她不再埋怨世道不公。
那些受害者有刚上大学的年轻人,光明、憧憬的未来正向他们招手,还有肩膀挑起家庭重担的父母……
可父亲的罪恶,带走了他们。
她的出生就该承受这些的。
……
“老婆?”
“阿倩!”
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陆屿白看到她看着电视机,两眼无声淌下两行泪水,陷入不好的回忆之中。
他匆匆放下手中端着的菜,疾步走到妻子面前,抱住了她。
“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钟倩眼前一黑,闻到丈夫身上的淡淡气息,这才从那段黑暗记忆之中抽离出来,轻眨了下眼,泪水坠落,浸湿了他的衣摆。
丈夫极具安全感的气息笼住了她,温柔低沉的嗓音驱散了她心中的害怕、绝望,以及痛苦。
她抬着泛白的指尖,紧攥一截衣角,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没事。”
她声音带着颤,鼻音微微细细。
陆屿白看了眼电视机重播的新闻,那辆货车出现在屏幕上,正说着司机疲劳驾驶。
他眸色微沉,立即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
或许是白天看到了新闻里的货车,钟倩当晚就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