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烟站在马车旁,那马车堪堪与她一般高。是一架小的不能再小,旧的不能再旧的乌棚马车,斑驳的车漆几乎都掉光了,车架上是大大小小的裂痕。套着车架的是一匹衰弱的随时可能挂掉的老马,懒洋洋站那里纹丝不动。
她的大包裹鼓鼓囊囊,堆在车架上,露出可疑的形状,格外显眼。
院落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朝马车前几人张望。
沈玉烟的生母孟氏被放了出来,她在院子里哭的撕心裂肺,口中不住叫着“我的儿我的儿”
沈侍郎眉头紧锁,忍耐力显然快要到极限,恨不得叫人塞住孟氏的嘴。
想当年,他怎么就觉得她哭的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爱呢?这妇人哭哭啼啼起来,分明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刃,叫人好生胆寒崩溃。
沈玉烟也很崩溃。
眼前的妇人大约三十上下年纪,穿了一身烟青色锦缎棉袄,大概是许多年前的旧布料了。颜色已不复往日的艳丽,透出几丝灰白的颓废气息。头发虽然梳理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发丝既不莹润也不油滑,只插了一枚素净的银色圆头钗。
孟氏哭得呜咽凄惨,抬了头看沈玉烟时,一双眼睛连带着眼眶鼻头全部都红肿了。
沈玉烟心底像是被什么击中,软了一下。
“娘,莫要担心。我是去的田庄,又不是被赶了出去。待我养好了病,就会回来了。爹爹你说对吗?”
沈玉烟明知道那母女俩把她赶走了断然不会轻易再让她回来。但以孟氏混的如此凄惨地步来看,显然是双商不够,脑袋不灵光的人。既如此,诳诳她也就够了,否则这没完没了的哭下去,搞不好倒霉的还是她沈玉烟。
“真的?”孟氏果然相信了,眼巴巴转头去看沈侍郎,又哀怨说道:“那,那也不成!你在我身边我总能照料你,去了田庄,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我的亲娘,您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若真能照料到,原主至于被人推下水去?
沈兰兰已经幸灾乐祸的笑了:“妹妹,若你真是个有孝心的,该把孟氏带在身边,好歹能相互照应一下。”
毫无头脑的孟氏却信以为真了,眼睛都亮了。她整日里在那小院也是关怕了,转了脸去求沈侍郎。
“沈郎,既你已不喜我,干脆让我同囡囡一块去田庄吧。沈郎,求你了。”
沈侍郎早已经退避三舍,唯恐孟氏抱他大腿,把眼泪鼻涕蹭他的崭新官袍上。
陈艳梅看着昔日情敌落魄成这幅模样,心中大爽,添油加醋阴阳怪气说到:“哟,孟如柳,你可别忘了自个儿是贱籍,连奴才都比你体面。难道还要沈郎花几千两银子去赎你户口文书?那样地方出来的会是好人?别把沈府的姑娘也带的不知羞耻,学会的都是勾搭男人那些狐媚子功夫。”
这话说的委实过分,孟氏身子一震,看着陈艳梅的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玉烟心里门清,狗男人沈侍郎才不会放孟氏去田庄。青馆出身都是贱籍,不能随意上街,更何谈出城。除非赎了户口再去官府报备。沈侍郎舍不得银子是其一,其二若让官家知道他娶了贱籍女子会大大影响他的前程。如此利人损已的事他才不干。
但陈艳梅自己也是个小姨娘,出身农户,又不比孟氏高贵多少,凭什么这样欺负人?赶走她不算,还要逞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