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让李璐走了?
她说:她自己……走了。
47
开车穿行于城市间,三人都很沉默。
周正靠在副驾驶上,手插进兜儿里捏着纸条闭目沉思。
昨天做完,蔡腾彬累的连床都没下,身体也是周正给他清理的。他只强打着精神跟他讲了母亲的事儿。从他们小时候相依为命,到他听闻母亲带着他只是为了混一档无忧无虑的生活,到他出售专利搬离那个家,到母亲染上牌瘾一点点的往出输钱与尊严,到他不断的给她还账直到什么也不剩,到最后他们断绝联系、形同陌路……等等等等。
周正一直听着,一边听一边力量适中的给蔡腾彬捏酸疼的身体。
最后,他问他:我没做错什么吧?
他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没错。
可这个没错,多少有些违心。
他说:我真不知道为这么一个妈我何苦来的担心。
周正沉吟了一下儿,还是说出了内心所想:你妈没你想的那么不在乎你,如若真是全然不在乎,她大可以弃你于不顾再寻找更好的生活。谁都明白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基本一生也就交代进去了。你父亲永远不可能娶你妈做正室,他也只给她一些你们母子的生活费,这笔钱也许在你看来不少,但对那个岁数那般容貌的你妈来说,如果对过去一笔勾销,她能得到的远比这要多得多。
蔡腾彬反驳:她是扔不了吧?姥姥姥爷又不管!而且,如果她真在乎我,那她干嘛全然不过问我的生活?有她那样儿的母亲吗?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她什么也不说,并且……并且她还能厚着脸皮去问汤淼要钱!
周正笑笑说:想扔怎么不能扔?管他有没有人管,不要就是不要了。我妈就这样儿。
也是这一晚,蔡腾彬第一次听周正谈及自己内心非常私密的事情。
他还对他说:并不是你母亲想对你不闻不问,她意识到你对她的疏离和厌恶的时候,你就再也没给过她机会了。她还能如何呢?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只能旁观。再后来,她去打牌,又是为了什么?她又不是一直爱打牌。是因为空虚,因为就连旁观,你都不给她了,你彻底脱离了她的生活。
周正赤裸裸的言辞激怒了蔡腾彬,他跟他对盘,跟他辩论,甚至有些暴怒的嘶吼。周正一句也不反驳,直到他靠在他肩上喃喃的说:你为什么非要直白的跟我说这些?你不懂什么叫假装不知么?
肩头湿润了。
周正一直轻拍着蔡腾彬的背,直到安抚他睡下。
蔡腾彬睡下了,周正却怎么都睡不着。他来回来去的思量蔡妈妈的事儿。
蔡腾彬不懂嗜赌的人,周正笃定蔡妈妈并不像蔡腾彬以为的那样——一分钱没有,挨饿受冻没处安身的躲避追债的。这样的人,不是赌徒。赌徒,穷途末路也还是会赌。因为他们总是预料下一刻就是翻身时。根本停不下来,也没有理智。
在狱中,与周正关系不错的铁头是个小偷,因为进来的不光彩,不时的挨打,只有周正挺身而出。他们关系渐渐好了,聊得也自然就多了。铁头的狱友就是个赌徒,最后赌的一无所有,就转而向自己年近古稀的父母要,要到老人家拒绝再帮助,他就提起了刀。铁头特别害怕他,这人已经有些疯癫。
蔡妈妈显然还没走到这一步,但陷进去的已经不浅。
周正分析,到蔡妈妈这个境地——无人借钱、高利贷追债,大约她不是开始小偷小摸凑钱接着赌,就是在那种还算熟的场子里赊着账赌。她一定赌的毫无理智可言,因为她迫切的想要还债。对,还在赌,且,必然不是普通的牌桌儿了,这从蔡妈妈朋友的言论里可见一斑。
离不开赌,必然也就离不开赌场。周正辗转反侧到黎明,挪开蔡腾彬缠绕的身体,下床、点烟。在客厅犹豫了小一个钟头,还是从钱包里抽出了那张名片。他曾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去打这个电话。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必还留着它呢?
电话响了几声才有人接听,陈毅的声音特别沉,那声音周正在狱中的每个清晨都能听见,“死孩子,又叫我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