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那时候规培,已经累到‘饿,但懒得吃’的程度了。”
梁愿醒叹了口气,讲自己以前练琴强度最高的那段日子。
“我以前有次……从手腕到小臂都是浮肿的,加上腕管综合征,打了封闭针继续练。”梁愿醒脑袋靠在他肩膀,手指了一下自己手腕到小臂,“就这一截。”
“嗯,我知道。”
“而且还拇指和小指肌腱炎,拿不住筷子。小姨小姨夫和外婆就轮流喂我吃饭,尤其我外婆,拿勺子一口菜一口饭喂我的时候,会像我很小的时候那样夸我,‘哎哟醒醒吃饭真厉害,啊呜一口就吃掉了’……哈哈哈哈…”
段青深垂着眼听他说,边听边慢慢握着他手腕:“小可怜。”
“噢对了,我妹也喂过我。”梁愿醒又说,“跟外婆是两个极端,她就把碗搁在桌上,左手玩手机,右手保持固定频率挖一勺子饭和菜塞进我嘴里,特别无情。”
段青深笑了笑,问:“妹妹比你小多少?”
“小三个月。”
“那难怪了。”段青深说,“听说年龄差距小的兄妹在家里像陌生人。”
“哎?”梁愿醒细想了下,“哈哈哈哈……有点那个意思。”
聊天的时候段青深摸着他的手腕和手指,皮肤摩擦带来的安抚效果很明显,梁愿醒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逐渐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几个月前梁愿醒还是“人为什么一定要睡觉呢”,如今才刚刚九点就已经慢慢入睡,手里的杂志眼看就要滑下去。
段青深抢先一步摁住,拿过来。重新登上杂志封面这件事,段青深自己的惊讶程度和梁愿醒差不多。梁愿醒当时在书架前边确认了两回,他也怔愣了一小阵子。
他拿过杂志,一条胳膊搂着梁愿醒,就侧向梁愿醒的方向翻开,有点费劲,但他觉得没关系。
他记得梁愿醒拍的鹰应该也是收录在这一期,他翻开,一页页找过去……很快找到了。收录在“空猎者们”专题页,第一张就是。
段青深觉得像做梦一样,甚至可能连梦他都不敢做这样的。原以为辞职走出医院的那天已经是人生最好的时刻了,他低头看着梁愿醒的睡颜,这才是,而且刚刚开始。
驱车前往县城外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两个人收拾出两个包,出了。
梁愿醒把三脚架支在车后排,开启录像,通过主副驾驶间的空隙去拍车前玻璃的画面。同时录进去车里的导航、音乐和两个人的聊天。
“好了。”梁愿醒回头看了眼相机,“不知道会不会倒。”
“不好说,我尽量开稳点吧。”
“嗯。”
出了。
坚强的相机在后排并没有倒,以车前灯为光源,录下了这段行程。途中闲聊的内容也没什么不能播的,聊聊雪厚的程度,等下扎营的位置,和设置几点的闹钟。
差不多开到道路封锁的位置,看见了交警的锥形桶和劝返标识时就差不多了。段青深停好车,这一带荒凉寂寥,遥遥的雪山早已没入黑夜。两个人撑起帐篷,把露营灯和睡袋什么的拎进去,然后无比默契地拎着相机,朝着来的方向走,同时迈步子的时候还看了眼对方。
两个人走出大约三四十米,转身。露营灯在帐篷里,快门6秒,光源是帐篷和星空,背景呈深灰蓝,雪地上还有两排脚印。
“算‘路’吗?”梁愿醒问。
“算……吧。”段青深抿着唇,不确定。
又看了眼对方,梁愿醒笃定:“算,管他的,先凑上,不行再说,世上本没有路,鲁迅说的。”
“这也行?”段青深震惊,“那我们这个主题的本质是什么?”
“是虚无。”梁愿醒开始扯,“道法自然,道常不为而无不为。”
“你这话留给江意。”
“还是你转达吧。”
段青深收起三脚架的腿:“可别,我这岁数不如你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