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轻快的从楼梯上跳下来,一脚踹飞了趴在谢乔乔腿上的兔子。谢乔乔侧过脸,看着那只兔子飞出去,撞到纱帘,滚了一圈,踪影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其他垂下的纱帘也跟着晃动起来,仿佛后面还藏着千百只兔子。
小玉高兴的抖了抖耳朵,自己占了前一只兔子的位置,坐在了谢乔乔腿上:“阁楼上的东西太多,这物件又是陈年旧物,翻来翻去难免费时间……不过幸好是找到了。”
它用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举高自己捧着的东西,递到谢乔乔面前——是一封信。
小玉挺起自己毛茸茸的胸脯,骄傲道:“我有好好保存这封信哦!一直到你来为止。”
谢乔乔接过那封信,低声道谢,然后将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她所熟悉的,老师的笔迹;老师写得一手好字,端正秀气,他总想把这手好字也教给谢乔乔……只可惜,写字这种事情,似乎也要看一些天分,谢乔乔练字的结果总是不尽如意。
【展信安。
在人间游历,玩得开心吗?我想你一定认识了很多的朋友,也见过许多有趣的事情,小时候看的那本游记上面记载的地方,你已经走过多少了呢?
那些地方毕竟是我很早些时候去的了,沧海桑田,难免变化,只希望你如果没有看见游记上记载的东西,不会觉得失望。
这世界如此之大,修道者寿命漫长,你有足够的时间去亲眼亲身体验,所以即使遇到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写这封信时,我无从得知自己的结局,但应该是不在人世了。
不用觉得难过,也不用执着的非要知道曾经生过什么;乔乔,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老师希望你可以一直向前走,向前看。
不必回头去找,老师一直就在你身边。】
这封信没有落款,但光看内容也能很轻易的猜出写信人是谁。谢乔乔把信纸翻过来,看见信纸背面画着一个小姑娘,蹲在小桃树底下,抱着膝盖。
凤凰坠天的前一天。
谢乔乔从外面回来,头上顶着遮太阳用的斗笠,水粉色的裤脚挽到膝盖,正赤着脚从檐廊下走过。外面蝉鸣阵阵,太阳光把檐廊地板都晒得烫,屋檐斜下的阴影笔直微凉。
她把捞回来的鱼放进水池里,池子里那两只乌龟惯例一看见她便缩脖子藏进了水草之中。水池面上波光粼粼,鱼落进去后快活的甩了甩尾巴,还不知道自己晚上即将被下锅的命运。
谢乔乔就着水池里温热的水洗了洗手,起身到书房敲了两下门,旋即推开门探头进去:“老师?”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书卷和墨字的味道被太阳烤得蓬松又柔软,地板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芒。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那颗瘦弱的桃树——还是一如既往不争气,只长了点绿叶子,半点要结桃子的征兆都没有。
谢乔乔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老师,不由得皱眉。她退出去,把门关上,往前屋学堂走去;今天不上课,学堂里只剩下几排空荡荡的桌子。
最前面位置稍高的桌子上摆着茶壶,几本歪歪扭扭叠着的书,还有一块木头镇纸,压着叠卷子。谢乔乔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便走到讲台前,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挪开镇纸,看了看镇纸压着的东西。
果然是卷子。老师每周会组织一次周测,成绩最差的三个人要罚抄,谢乔乔常年在此列。
她目光往下,迅靠字迹认出自己的卷子,把它从里面抽出来——把卷子抽出来后,谢乔乔又迟疑的蹙着眉。她还维持着刚把卷子抽出来的姿势,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花格子窗户空隙间照进来的太阳晒到谢乔乔手背上,太阳光烫,晒得她手背那块皮肤也更加的白。
谢乔乔小心翼翼又把卷子塞回去,重新把镇纸放回去压好,随即又板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走出了学堂。
书房没有人,也不在学堂里。谢乔乔想了想,干脆直接往老师的房间走去。因为是老师休息的房间,所以谢乔乔敲完门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礼貌的喊了一句:“老师?”
里面有人应她:“乔乔啊?进来吧——”
谢乔乔推门进去,便看见老师坐在案桌边。他面前的案桌上惯例摞着好几本复杂的书,还有一个白底红荷花的大瓷盆——盆里搁着冰,正在往外幽幽的散着寒气。
老师并没有在看书,他甚至还把自己眼前的那些书都挪开了许多,特意空出一个空位。空位上放着许多竹条,铁丝,掰开的椰子壳。
谢乔乔把手背在身后,道:“刚刚和陈姐姐出门去帮忙收渔网,陈伯送给我们两条鱼,我放池子里了。”
老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谢乔乔过来。
“哦哦,鱼啊——那放着晚上红烧吧。快来,你看我做的这个。”
他兴致很高,正向谢乔乔招手。谢乔乔走到案桌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两条胳膊抱着冰盆,眼睛微微眯起。
虽然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但这确实是谢乔乔心情不错的表现。
老师把那卷铁丝展开,将它曲成内弯的形状,道:“我打算用椰子壳做个灯。”
谢乔乔:“……这个可以做灯吗?”
老师:“当然可以,老师我什么不会做?”
谢乔乔想了想,老实回答:“你衣服缝得丑。”
老师□□铁丝的手一顿。他颇有些哀怨的看了眼谢乔乔,但又无从反驳,毕竟谢乔乔说的是实话。
谢乔乔脸颊贴着冷冰冰的瓷盆,有些犯困。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跟着大人跑出去收网,又拎着两条那么大的鱼跑回来,一路上消耗了不少体力,眼下趴在凉爽的冰盆旁边,她很快便感觉到了困意。
窗外有蝉鸣声,鸟叫声,窗外凭借水利装置不断转动巨大风扇匀运动着,阳光一格一格落在扇叶上,扇叶在动,落下去的光点却不动。
老师折腾了一会儿铁丝——他原本想把铁丝串进椰子壳内侧的皮肉里,但手腕稍微一用力就不自觉软。老师试了好几次都不太成功,他眼睛也有点问题,盯着一个地方盯久了难免头痛,不得不放下椰子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揉揉手腕。
随即他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侧过头便看见小姑娘趴在案桌上睡着了。即使是睡觉,她也不忘把脸贴着冰盆,呼吸均匀起伏着。
老师倒是不怕她会冻坏;这孩子身体从小就好,就身体素质而言,她能吊打两倍的自己——他含着笑,故意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乔乔,该交卷子了。”
也不知道谢乔乔在梦里能不能听见,但眉头倒是显而易见的皱了起来。
老师看着她皱眉的模样,反倒不自觉笑出声。他把手边的东西往旁边拢了拢,起身将窗户换了个关向,以免太阳晒到谢乔乔脸上。
外面那颗小小的桃树,新了许多娇嫩的绿叶,在太阳底下舒展着,生机勃勃的顽强生长着。
他弯着眼眸,斜靠在窗户上,却回头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散落的铁丝,脸上笑意温吞的消退些许。良久,老师揉着自己手腕,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看来是没办法做灯了……有些事还是年轻人才能做啊。”